蓄滞洪区是牺牲小县城保卫大城市吗？

蓄滞洪区存在“电车难题”吗？

　　伦理学当中有个著名的思想实验——电车难题，有一辆失控的电车正沿着轨道横冲向前，轨道的前方站着5个人。此时作为旁观者的你可以拉动一个拉杆，将电车转向另一条轨道——这条轨道上只站了一个人。那么我们的选择应该是什么？什么都不做，让那5个人被撞死？还是拉动开关，牺牲另一个人从而拯救5个人？

　　蓄滞洪区的存在似乎就是这样一个悖论的现实，当洪水已经到了无法抵御的时候，蓄滞洪区就成为保卫大城市的最后手段。1998年洪灾之时，时任国家主席江泽民曾向时任国务院副总理、全国防汛抗旱总指挥温家宝下达指示，要求做到三个确保：确保长江大堤安全，确保武汉等重要城市安全，确保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第二个确保就遭遇了“牺牲XX保武汉”的质疑。

　　在1998年，荆江分洪区已经做好了随时分洪的准备。当年8月6日，分洪区启用准备的命令下达，群众开始转移。7日中午12点，分洪区内的33万人和1.8万头耕牛在16个小时内转移至安全地带。最终长江大堤抵住了连续洪峰的袭击，分洪区准备启用的命令取消，20天后转移群众回到家乡，然而《蓄滞洪区运用补偿暂行办法》直到2000年才颁布实施，33万人的贡献并没有得到补偿。1998年8月26日公安县转移损失情况报告显示，截至8月26日，这次转移造成的经济损失达20.03亿元。

　　蓄滞洪区的设置并不能简单地用道德上的困境来苛责。历史上，各朝各代治理洪水都遵循一个基本原则：宜疏不宜堵。鲧禹治水的故事早已深入人心，大禹可谓是最早利用河水自然流向，设置分洪区治理洪灾的。

　　现代蓄滞洪区的设置也基本遵循一个大原则，那就是利用多数历史上就是江河洪水淹没和蓄洪的场所，一般是位于河堤外洪水临时贮存的低洼地区及湖泊等。蓄滞洪区是江河防洪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保障重点防洪安全，减轻灾害的有效措施。

　　相较于位于平原地带的大城市，这些地方受到洪水威胁的概率更大，在防洪体系规划之初，这些地区就被指定为洪水来袭的蓄滞洪区，从一开始蓄滞洪区存在的意义就在于万不得已的时候行洪、分洪。这不存在多少道德上的风险，而只是理性和现实的选择。然而何时会被启用分洪，区域内的居民并没有多少表达的空间，这种一到洪水来袭就可能面临分洪命运，对居民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心理的煎熬。

有了三峡为何还需要蓄滞洪区？

　　与1998年的洪灾相比，今天最大的不同是三峡大坝的修建。但是防洪不能完全把希望寄托在三峡大坝身上，况且三峡大坝的库容量也是有极限的，而且近些年来对于三峡大坝的争议也多次出现，三峡大坝在防洪功能上的作用如何也颇多质疑。既要作最好的准备，也要作最坏的打算，蓄滞洪区仍然有存在的必要。

　　我国大部分区域位于亚热带季风带，降水集中，年内、年际间分部极不均匀，主要河流洪水峰高量大，极易形成洪灾。就以今年为例，由于受到强厄尔尼诺现象的影响，长江中下游许多地区降水，无论总量还是日降水量都超过了历史最高纪录。而我国主要大城市都位于主要河流的中下游极易受洪水侵袭地区。

　　尽管许多的防洪工程都标榜多少年一遇，但这只是标准而不是预测，超标准的洪水总会发生，一旦发生超标准的洪水，通过启用蓄滞洪区，对洪水进行合理调度，可以有效减轻经济损失。

　　在一些受洪灾威胁较多的西方国家，设置蓄滞洪区确保重要战略地区安全也并不罕见。在美国，1927年密西西比大洪水之后，就在密西西比河下游地区设立了滞洪区和行洪区，美国最近一次使用蓄滞洪区抵御洪灾是2011年5月，作为37年间的第一次，密西西比河莫根扎分洪闸被启用，导致12000平方公里路易斯安那州农地被淹没，以保护下游的路易斯安那州首府巴吞鲁日市，和美国南部著名港口新奥尔良市的安全，除此之外还减少了该州石油化工产业的损失。

蓄滞洪区的经济发展悖论

　　与国外蓄滞洪区不同的是，中国蓄滞洪区内还存在着大量人口居住。我国国家级蓄滞洪区占地约3.06万km2，人口1600万，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会继续在蓄滞洪区内生产、生活。而美国蓄滞洪区全部是农田和森林，进入汛期完全封闭。日本的蓄滞洪区内土地为国家收购，区内不得建设住宅，汛期用来分洪，平时用作自然保护区或者公园。法国则是在防洪政策文件中明确规定，禁止在水灾严重区域建设任何新工程。

　　蓄滞洪区的设立目的之一是为了减少损失，那么蓄滞洪区内的经济损失自然是越少越好，这也意味着蓄滞洪区内的经济发展需要维持在低水平，然而区内依然存在大量人口，他们同样有发展经济，追求富裕的需求。一边是希望减少损失，一边是希望发展经济，经济好了就意味着启用时损失变大，而经济发展不好，又不符合当地民众需求，要么穷死，要么“淹死”就成为蓄滞洪区发展的悖论。

　　《防洪法》和《防汛条例》的规定，在蓄滞洪区内建设非抗洪所用建筑需要申报并提交洪水影响评价报告，分洪区内也并不适宜发展容易被洪水毁坏的工业，而应该大力发展农耕。但荆江分洪区内的工业产值早已超过农业，而一旦启用分洪区，不仅仅是这些工业设施，包括未提交洪水影响评价报告的非防洪设施建筑在内均不会得到国家的任何赔偿，损失的不仅仅的地区的经济利益，还包括区域内居民的财产。

　　实际上，随着各项水利设施的修建，启用蓄滞洪区的几率越发小了。例如三峡水利枢纽建成之后，荆江分洪区启用的几率降到100年一遇。长江防总副主任陈桂亚接受新华社记者专访时曾表示，长江防洪体系今非昔比，如果发生1998年那样的流域性大洪水，中下游蓄滞洪区无需启用。无需启用不代表永不启用，蓄滞洪区依然需要在发展经济与防洪功能上寻求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