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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都市报 2003年12月16日文章
阳光炙烤着一张稚嫩的小脸，一瓶酸奶就是她的午餐。铺在闹市街头的白纸则是她赖以栖身的床。有路人从她身边走过，丢下几个硬币或者一两张零钞。
她只有1岁零两个月，是3个月大时被人从龙岗镇敬老院领养出来的弃婴。无名无姓的她从此变成了领养人乞讨的工具。
吕海瑞，20岁，山东德州人，在深圳流浪以捡破烂为生。今年9月22日深夜10时，他向记者报料称，当晚他有个朋友叫他帮忙把这名婴儿送回家，但把他带到指定楼下后就借故溜了。 他要记者陪他将一名婴儿送回家，以免发生意外。
吕海瑞的这名朋友叫纪辉，安徽阜阳人，16岁，没读什么书，来深圳后一直未找到事做。今年中秋节那晚，吕海瑞在华强北立交桥上拾破烂时认识了纪辉。纪辉告诉吕，女婴是老乡刘某的，刘某收留他后，叫他把小孩抱出来讨钱，每天早出晚归，讨到的钱要按时上交。纪辉每天坐在天桥上，将这个女婴放在一张写着字的白纸上，编造悲惨故事乞讨。大致内容为：哥哥在老家煤矿打工，不幸瓦斯爆炸遇难，嫂嫂弃家而去。无奈父母年岁已高，自己只好抱着侄女出来乞讨。
纪辉说的老乡刘某就是刘允顺，2002年11月5日其妻李守玲（安徽省颍上县苏家屯乡苏一村人）深圳市龙岗区龙岗镇敬老院领养一名女弃婴。记者根据调查怀疑其利用领养来的女弃婴作为乞讨工具。
记者在深惠公路边的龙岗区布吉镇供电所门口看到这个婴儿时，昏暗的路灯照射在她黑黑瘦瘦的脸上，一件脏兮兮的T恤衫包裹着她幼小的身躯，露在外面的皮肤表面有层黑垢，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肚皮上的肋骨突了起来，一根根清晰可数。孩子是一个比吕海瑞小的男孩交给他的，让他送到一栋出租屋的302房。
纪辉指认女婴是讨钱工具
布吉镇军民××巷14-15号就是送还女婴的目的地，这是一栋外表簇新的7层私房。走进302房，一股说不出的味道扑鼻而来。客厅铺着一张宽约1米长约2米的毯子———这就是女婴的床。毯子旁边的一张矮桌上，吃剩的鱼骨头一片狼藉，几个空酒瓶打翻在桌脚。
自称刘允顺的男子确实是纪辉老乡。他说，8月20日那天，纪辉把孩子抱出家门，说是去溜达溜达，但当晚就再也没有回来。1个多月了，也不知纪辉去了哪里，但他并没有报警。对吕海瑞转述的乞讨一事，刘一口否认，他大骂纪辉是胡扯。他称自己是看在老乡的分上才收留他的。对于其它问题，刘一概拒绝回答。
10月24日上午，记者终于在深圳市第二人民医院对面的立交桥下找到了纪辉。他当时正和吕海瑞在桥下的涵洞盖上睡觉。纪辉有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托吕海瑞送女婴回家，他是害怕刘允顺一家找他麻烦。此前抱女婴去讨钱，据他说是出于对刘家免费给予吃住的感激。
他说，在刘家时也不是每天出去乞讨。一般每周出去三四天，星期六、星期天是必须出去的，因为街上人多讨钱也容易一些。出去乞讨那天，一般早晨10时左右出门，晚上10点左右到家，通常往人流量多的地方去，四五天后再换个地方。他不出去，刘就会安排自己的两个女儿去乞讨。“一天下来，一般能讨30元左右，好的时候50元。”
纪辉说，当初把婴儿抱走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弄个恶作剧，让他（刘允顺）担心一下。这一个月来，他自己抱着小孩讨钱，晚上睡在天桥上，若当天“生意”不错，他会去住十元店，因为这样可以向房东讨盆热水给小孩洗个澡。还小孩是因为看着她一天天瘦下去，怕有三长两短自己不好交待，同时也觉得这是在作孽。
当天下午纪辉便离开深圳去东莞找工作。但吕海瑞说，他根本没有住过十元店，不是抱着婴儿住在天桥上就是和他一起睡桥洞。
刘允顺承认女婴是领养的
一周后，记者再度登门拜访刘姓一家。
一听记者怀疑女婴来路不明，刘允顺急了。他说，他和老婆李守玲共育有一儿两女。下楼抱小孩的是大女儿，还有一个小女儿在布吉上小学。客厅里一个刚学会走路的两岁小女孩，则是他儿子的女儿———说是非婚生的。 他向记者出示了一份深圳市龙岗区龙岗镇敬老院出具的证明，上面写着：兹有我敬老院收养的10名弃婴，现李守玲来我院抱养一名女弃婴，年龄约三个月，暂时抚养，特此证明。所盖公章处注明的时间为2002年11月5日。在材料中，有一份警方询问笔录的复印件，这名弃婴当时被扔在龙岗中心医院。
最早发现她的是该院的一名叫彭德顺的清洁女工。笔录复印件记载：2002年7月10日，彭在住院部二楼妇产科门外发现有一名婴儿在电梯口哭，旁边也无他人，在向妇产科询问未果后通知了医院保卫科。这名女婴第二天就被送到了龙岗镇敬老院。材料显示，女婴在敬老院呆了3个月后，被李抱养走了。
刘说是通过在医院打工的老乡才知道敬老院有小孩的。收养近一年，他还未来得及给女婴起一个正式的名字。
记者还在刘家睡房地板上发现了另一个三四个月大的婴儿。刘解释说，这是他老乡的小孩，暂时寄养于此。
记者目睹抱婴乞讨过程
记者很快就证实刘允顺否认讨钱纯属胡说八道。
10月30日早上7时10分，刘允顺所说的“大女儿”将年龄最小的那名婴儿抱出门，两名男孩则紧随其后。
8时20分，他们来到聚宝路顺德家私城门前。男孩抱着婴儿径直坐在人行道上，在面前放上一张写着“悲惨遭遇”的“海报”，大意为：爸爸好吃懒做，吃喝嫖赌，妈妈劝告经常被打，一气之下，喝农药身亡，弟弟生下来就有病，爸爸也不带去看病，我抱着弟弟偷偷跑了出来，求好心人给些钱我吃饭和给我弟弟看病。
过往的市民马上被这一“海报”吸引，不到一个小时，“海报”上扔有了四五十元。大女儿则站在离男孩30米开外的地方看着。看到男孩生意“不错”后，她不动声色地退出人群，径直走进不远处的一家麦当劳，坐在角落中看起书来。
11时45分，大女儿走出麦当劳“检查”男孩“生意”。10分钟后，她提着一份盒饭回来，瞅着周围没人时交给男孩。随后又回到麦当劳。男孩把婴儿放在“海报”上，开始吃中饭。
整个上午，小生命没被喂过任何食物。下午6时30分左右，大女儿走出麦当劳店叫男孩“收工“回家。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刘允顺所说的“亲戚”们轮番抱着这个小生命上街讨钱。
敬老院证实女婴从这里被领养
着手解救弃婴之前，记者赶赴龙岗镇敬老院实地调查。
敬老院负责人证实了，记者陪同送还的女婴确实领养自龙岗敬老院，他们手上的各种法律文书也是真的。
李守玲抱养弃婴时，只给敬老院留下了一张收条和一张身份证复印件，收条上称“今收到龙岗镇敬老院女弃婴一名”，身份证复印件显示，“李守玲出生日期为1965年，家庭地址为安徽省颍上县苏家屯乡苏一村”。“当时李守玲和几个人一起来的，她说因为没有生养孩子，所以想抱养一个孩子”。敬老院后来考虑“孩子被李守玲带到安徽农村好上户口，为了给孩子找个好去处，为国家减轻些负担，所以就让李守玲留下收条和身份证复印件后，才让李守玲将孩子带走”。
但是他们没对李守玲收养的孩子做事后监督。
意外插曲：刘某一家突然消失
证实女弃婴的真实身份后，记者决定联系有关部门解救女婴。但意想不到的情况却出现了。
11月30晚8时，记者再次来到租住处。走上三楼楼梯口，记者忽然发现3
02房一漆黑，门半虚掩着，推开房门，房中却空空如也。房东赵某说，刘姓夫妇租住的302房已到期，两天前他们一家人刚搬走。
当晚，记者走出租住处时，寒气扑面而来。在寒冷的冬日里，两个小生命有衣服御寒吗？病好些了吗？
深思：警钟为谁敲响
12月3日上午，记者赶到龙岗镇敬老院暗访领养弃婴过程。敬老院负责人的回答令记者大吃一惊：只要是广东省外的户口，身份证复印件+收条+口头承诺=可领养健康的弃婴。
敬老院的负责人说：“领养人一定要向敬老院口头承诺能为孩子入户，有经济条件抚养孩子。”负责人强调，有病的孩子一般不给人领养，健康的孩子可以领养。
院长说，只要承诺能给孩子上户口，有经济能力抚养孩子，给敬老院留下身份证复印件和一份收条就可以，“要不然手续太复杂。”（魏海波 陈铭 陈学斌 丰雷
亚牛 陈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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