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子展示昂立国际教育教师培训合格证。图片由当事人提供。来源:新京报
23岁女孩秋子准备状告上海一培训机构因相貌拒绝雇用自己,被称为中国反击“相貌歧视”第一人
-对话人物
秋子,女,23岁,河南商丘人,商丘职业技术学院英语专业2006届毕业生,艾滋病公益志愿者。2006年11月,她应聘到上海一家培训机构当英语老师。因为被该机构下属一学校负责人认为“长相有问题”,至今未能上班。
-对话动机
没有一个女孩愿意承认自己丑,秋子也一样。和所有遭受相貌歧视的女孩一样,秋子被用人单位拒绝,少见的是她被对方明确指斥容貌有问题。可是与多数人的沉默不同,秋子选择反击,她获得了录音证据,并四处寻找媒体的关注。她要向用人单位索赔精神损失费。
2月5日,要做中国反击“相貌歧视”第一人的秋子找到了上海徐汇区劳动仲裁委员会。目前,劳动仲裁委已接受她的劳动仲裁申请。秋子说,如果仲裁结果不能让她满意,她将会走上法庭。
上海受挫一度想自杀
新京报:听说你已经被这个单位正式录用了,又被下属学校辞退,当时是怎样一个过程?
秋子:2006年11月初,我顺利应聘到一家叫“上海交大昂立国际教育”的培训机构。12月1日,我与这个公司分别签订了实习合同与外派合同。实习结束后,12月21日,我被分配到嘉善,昂立的一个加盟学校,叫浙江昂立国际教育嘉善学校。
24日我赶到嘉善这个学校报到,第一次见面就感到气氛不对,这个学校负责人打了几个电话后,当天我就接到这个公司华东大区师训部负责人电话,要我返回郑州华北大区。此后,华北大区师训部以我相貌不佳为由,几番推诿,拒不按照合同规定履行劳动合同。
新京报:是怎么气氛不对?
秋子:我到嘉善后,当我见到周校长的时候,我看出了她看我的那种异样的眼光。
新京报:是什么样的“异样的眼光”?
秋子:眼光中带着蔑视。
新京报:是不是你太敏感了?
秋子:也许是我有些敏感。但这样的目光常人能感觉得到。
新京报:这个负责人当时怎么对你说的?
秋子:我们彼此寒暄了几句之后,她就开始不断地打电话,而且在她打电话的时候她会进到隔壁的小房间去。她最后一次打完电话从小房间里出来后,对我说华北大区那边让我马上回去。
果真不假,她这边话刚说完,电话铃就响了,华东大区师训部来电话让我赶快回郑州华北大区。
新京报:你没有追问原因?
秋子:他们告诉我,等我回到华北大区之后这里的负责人会告诉我原因的。
新京报:你当时就意识到自己被淘汰了?
秋子:是的。当天晚上,我买了火车票返回郑州。那天是平安夜,在火车站的大厅里,我左思右想,是不是我的能力有问题,是不是因为我的教学风格。但是我当时根本没有教课啊。
新京报:你当时没有意识到是因为自己的相貌有问题?
秋子:没有,我一直以为,学校看重的是一个人的能力。
而且因为平时被这样的眼光注视惯了,所以我也没当回事。
在火车上我给郑州这边发短信询问我被退回来的原因,他给我回复的是华东大区这边认为我的风格不适合。
新京报:风格不适合是什么意思?
秋子:这也是我一直追问的。回到郑州后第二天,我去华北大区的办公室找赵炎老师,问他风格不适合是什么意思,他给我的回答很直接,他说就是因为我的外表长相有问题。我有现场录音为证。
新京报:知道这个原因有没有心理准备?
秋子:我想不通。我过去一直以为找工作是以一个人的才能而论。
新京报:当时很痛苦?
秋子:是的,几乎崩溃了。
最初我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不是炒作自己新京报:这个官司还没有打,但是你的同伴已经把你称为中国反击“相貌歧视”第一人。你这次行动是不是经过事先的策划?
秋子:我当时从上海被赶回来,很委屈,心情很糟,只想立即赶到昂立华北分部去理论。但是冷静下来一想,盲目找别人争吵很可能没有结果。
后来,那些和我一起做公益的朋友都帮我出主意。
新京报:你觉得你是中国反击“相貌歧视”第一人吗?
秋子:我的朋友是国内反击“乙肝歧视”领域中的知名者。他们查阅了资料。目前还没有发现有站出来反击“相貌歧视”的案例。
新京报:我看到你的录音材料了。有人说你很有手段。
秋子:我觉得不能用“手段”这个词,我其实是个很单纯的女孩。我只是觉得要和对方理论,需要一些技术。
新京报:为什么不能用这个词?
秋子:这好像显得我很有心计,一般情况下,这是一个贬义词吧?
新京报:当时怎么录音的?
秋子:我平时喜欢听歌,MP3经常挂在脖子上。那天我把MP3打开,直接挂在脖子上,去找那个用人单位负责人,追问他们为什么反悔不要我了。他们就直接说了原因,因为“我的长相有问题”。
新京报:听说你在河南当地和上海都找了很多媒体报道这个事情?
秋子:我需要社会的支持。现在社会上就业歧视很多,这是不公平的,总需要一个人站出来,我现在就站出来,打破这个沉默。我向媒体投诉,需要媒体舆论支持。
新京报:有人认为你是在炒作自己。
秋子:会有人这么认为。
我过去的同学就有人问我,你是不是在炒作啊。
退一步说,我即使在炒作,但是这样的炒作对别人没有坏处,最大的坏处可能就是对我有坏处。但损失的也只是我一个人而已。
何况这根本不是炒作呀。
我只是希望呼吁大家来正视这个事情。
对相貌歧视我无法默认新京报:相貌歧视是一个现实,有些人可能就选择了默认。
秋子:我无法默认这个现实。我认为社会完全没有必要歧视一个人的相貌。古话就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古人都知道这个道理,为什么社会发展到现在还有这么落后的思想?
新京报:你不知道有相貌歧视吗?
秋子:现在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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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京报:为什么是你来反击相貌歧视?
秋子:这可能与我的经历有关。大一第二学期开始,我就在一些艾滋病防治和救助机构做志愿者,一直在呼吁平等对待艾滋病感染者、消除歧视。我深深的知道,人与人都是平等的,每一个受到歧视的人都应该勇敢地反击歧视。
那时我是在为艾滋病人和艾滋病毒携带者争取生存和工作的合法权益努力,现在我本人遭遇到了这样严重的歧视,当然不能无动于衷。
新京报:身边的朋友支持你吗?
秋子:我的想法得到了我在艾滋病公益领域的朋友们的一致支持。大家都鼓励我勇敢的面对这一次的遭遇,帮我进行法律分析,帮我收集整理证据。
四川大学法学院的博导周伟教授听说了我的遭遇之后,也表示将义务地为我代理诉讼。他已经先派自己的助手来和我一起维权。
新京报:你这次的行动,家里人支持吗?
秋子:爸爸妈妈没有过多询问。他们只是叮嘱我路上小心。
新京报:你是不是很看重这份工作,所以才要打这场官司?
秋子:我虽然很爱这个工作,但是即使官司打赢了,也不可能再去了。我不能排除他们今后给我小鞋穿。
其实,我之前也有一份工作。我妈妈在中学当老师,爸爸在教委工作。2006年,我快毕业时,家里为我安排了在一所小学当老师,我放弃了。
新京报:为什么放弃?
秋子:主要是想趁年轻出去闯闯。我从不自认是丑八怪
新京报:你的名字很漂亮,秋子是真实姓名吗?
秋子:(笑)谢谢,这是我的真实姓名。我给媒体提供了我的身份证复印件。我原名叫庆玲秋子,“庆”是爸爸的名字,“玲”是妈妈的名字。初中时填表,因为只有三个字的空格,老师硬让我把名字去掉一个字,去掉一个字不好听,我就去掉了两个字,叫秋子。
新京报:你怎么看待美和丑?
秋子:美还包含一个人内在的东西。
新京报:这也是你一直在追求的东西?
秋子:是的,我在不断学习。
新京报:你怎么评价你的相貌?
秋子: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丑八怪。也许,我算一个普通人。
新京报:在相貌上,你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不同吗?
秋子:可能是我的头比常人要大一些吧。平时不怎么看得出来,但和别人合影时就比较明显。
我爸妈说,我出生的时候是个“死”婴,经过紧急抢救才发出了第一声哭声。由于我患有先天性脑积水,所以自我出生起,我的头就比一般人大。
那时医生说我都活不到17岁。1998年,我做了一次风险极高的开颅手术。从那时起,脑积水病情逐渐稳定了下来。
新京报:你很自信坦然。
秋子:我爸妈从小就教我正视自己,尊重自己也尊重别人。妈妈从小就培养我的自信。小时候她经常带我看电影《出水芙蓉》,然后让我学电影里面的经典台词,大声说,“我很美,大家都爱我”。
新京报:生活中,你确实感到大家都爱你吗?
秋子:我性格很开朗,大家都愿意和我交往。我和过去同学的关系都很好,这次我去上海打官司,朋友为我捐了钱,还有同学专门请假到车站给我送行。
新京报:现在还说这句话吗?比如对我们的读者。
秋子:(笑)当然可以,“我很美,大家都爱我”。
这是一种建立自信的方式,在西方的教育中很常见。
我上初中也经常这样对自己说。不过,出了这件事以后,我已经改说“我能行”,这些天我常常在心里对自己说,“我能行”。
最坏结果是没人敢用我
新京报:为什么一定要打官司呢?有没有试过别的解决方法?
秋子:这几天昂立那边有人找到我们希望私下和解,但我拒绝了。
新京报:为什么?
秋子:私下里我不能要他们的钱。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一切只有法庭上见。我打这个官司,并不仅仅是为了我个人的利益。我希望社会意识到歧视的存在,希望今后遇到这类歧视的人能勇敢反击。
新京报:你提出了哪些诉讼请求?
秋子:我要求他们赔付1万元的违约金,这是合同里面约定了的,还有5万元的精神损失费。
新京报:你有依据吗?
秋子:这些歧视对我造成了很大的精神损害。虽然现在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但是它的阴影在我的脑海里却怎么都挥之不去。
新京报:对官司很有信心?
秋子:我知道这样的官司很难打。我过去帮助艾滋病患者和艾滋病毒携带者、乙肝患者维权有类似的经验。但不管输赢,我想对社会都是有意义的。
新京报:打这样的官司,你不担心后果吗?
秋子:最坏的结果就是今后没有用人单位敢录用我。如果这样,我就做一辈子的公益事业。
我有一个理想,今后创办自己的NGO,专门做反歧视的工作。
新京报:你希望自己的官司会起到什么样的影响?
秋子:当今社会中,不光是存在相貌歧视,还有例如艾滋病歧视、乙肝歧视、性别歧视、年龄歧视、地域歧视等各种各样的歧视。许多人像我一样遭遇过歧视,大多数人都忍气吞声承受这种伤害,我希望我这次的行动能够使全社会关注歧视现象对人的严重伤害,使得更多受到歧视伤害的人能够意识到自己有平等的权利,有对歧视说“不”的权利!(记者杨万国)(第2页,共2页)页码:1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