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之子]邓伟-叩响陌生的门

　　邓伟·叩响陌生的门

　　2007年4月，中国美术馆一次性收藏了摄影家邓伟的100幅代表作。一次性大规模地收藏同一位摄影家的作品，这在中国美术馆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邓伟：我觉得最可贵的是，我拍摄过的人物，十年以后我们又相见了，而且他（基辛格）手里拿的是我给拍摄的作品，后面也是他的作品，当时我觉得是人心之间的交住的一种很温暖的东西，而且超越了摄影本身的含义，所以我在拍摄过程中体会到一种摄影的意义、价值。

　　邓伟 今年48岁

　　著名肖像摄影家

　　1978年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

　　现任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

　　他是迄今为止第一位环球拍摄

　　世界名人的摄影家

　　这是钱钟书先生生前最喜欢的一张照片，在他的许多著作里，读者经常会看到这张流露着淡淡微笑的脸庞。

　　钱钟书先生因为《围城》的小说而被中国读者所熟知。而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围城》热才刚刚兴起，几乎没有人知道钱钟书到底长什么样子，读者只是通过他小说的风格，猜测钱钟书是一个幽默、机智的人，甚至性格深处还藏着一点点调皮。

　　而透过邓伟拍下的照片，钱钟书的表情恰恰印证了读者的猜测。1980年，当邓伟拍下这张照片时，他才21岁。当时，他还是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的一名学生，他正在为自己的一个人生目标而努力着，那就是给众多的中国文化名人拍摄肖像。

　　当时，邓伟与钱钟书素不相识，他费尽周折找到了钱钟书的家，拿着自己的学生证轻轻地敲开了那扇陌生的门。

　　邓伟：当时我还不知道她是杨绛，当时的媒体不像现在，报纸也比较少，网络也没有，他们也不在电视抛头露面，电视也比较小，她自我介绍叫杨绛。我就把我的心意跟她表达了，坚决不同意，她说她不拍，她也代表钱钟书钱先生，也不让人拍摄。她说我们从来就不愿意露面，就不照，说得非常坚决，不照，没办法，她把门关上了。

　　邓伟怀揣着照相机在钱钟书家的门外徘徊着。在忑忐不安之中，他鼓起勇气，再次敲响了那扇曾经向他开启过的门。

　　邓伟：再敲门的时候，她开门了，还是否定的答案。说话我结结巴巴，磕磕巴巴，磕磕巴巴，谈论这个事情，又是一个否定的答案。后来我还是在门外头等着，在门外头等着的时候，我观察到一个问题，就门上有一个观察的眼，我相信这个小猫眼，我虽然看不到他，我相信里面的主人一定看到我了。我就在那站着等着。后来开门了，杨绛老师出来了，她说我以为你走了呢。她出来倒垃圾，我以为你走了，怎么还在这。我再次向她表达了我这个愿望。她说这样吧，你跟他商量商量。钱钟书在后面站着呢，钱钟书说，我就是钱钟书，你可以进来了，咱俩谈判吧。当时我记得他还有一个手这样放着，完全不是我想像的样子。

　　后来，钱钟书只允许邓伟给拍了两张照片，当老人拿到邓伟的作品时，便对这个小伙子有些刮目相看了。

　　邓伟：后来拍摄完以后，我把照片拿给他的时候，我开始放的并不大，放到八寸的相片，他看了很久他没发言，最后他说了一句话，这个就是我。

　　在那几年时间里，邓伟无数次地敲开过数不清的门，有形的，无形的，但让他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一次叩响钱钟书先生家门的经历。

　　1986年，邓伟的第一部摄影集《中国文化人影录》正式出版。这时，年轻的邓伟已经在北京电影学院留校任教，成为了一名讲师。在这期间，他还担任了电影《青春祭》的摄影，这部影片先后在法国和香港获奖，许多人都以为邓伟会沿着自己的电影之路走向更高的殿堂。

　　然而，1990年，邓伟却放弃了大学教师的优厚待遇和拍摄电影名利双收的美好前景，只身来到了英国打工，为的就是挣钱实现自己的第二个宏大理想——环球拍摄世界名人。

　　这是1994年邓伟给美国前总统布什拍摄的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布什，半侧着脸，目视着前方，左手扶在一个地球仪上，而这个地球仪是邓伟从别的房间特意搬过来的道具。

　　邓伟：现在电视节目里也有叫《玩转地球》的，就是走遍世界，在做一个事情，那么也有的人形容一个人、一个国家，对世界的这种影响。当时我就有一个概念，（美国）扮演的是不是一个世界警察的形象，我有过这个概念。

　　后来，布什来到中国，他专门安排了时间和邓伟见面，这一次，布什又谈起了那张照片：

　　邓伟：将近十年以后吧，他明白过来，他说他周围的朋友也有这种观点，认为，我在跟他开了一个国际玩笑。他说我是不是中了你的计了，很多人跟我说，等于我是要做一个要跟世界上什么什么的事情，后来我跟他说，就是世界警察的一个形象，哈哈哈他就笑，笑得那种，既是开心的，也是幽默的。他认为我是一个艺术家，摄影家，他还是认可这张照片。

　　1999年，《邓伟眼中的世界名人》终于出版了。从1991年拍摄新加坡前总理李光耀算起，他自费环球拍摄世界名人的艰难之旅前后进行了8年。

　　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邓伟曾连续8年向美国总统里根发去了拍摄邀请函，他从27岁一直等到了35岁，终于获得了拍摄的机会。邓伟说，我是一个极普通的人，没有钱，更没有任何背景。我唯一的资本是执着，我相信真诚是一种力量，它能够叩开紧闭的大门。

　　就在邓伟独闯世界拍摄名人时，他在电影学院摄影系昔日的同窗张艺谋、顾长卫等人已经成为了中国乃至世界电影界的名人。可即便如此，当时邓伟丝毫也没有重新回到电影圈儿的念头：

　　邓伟：我一生只有一个目标。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这个社会非常公平，就是时间，时间对于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在有限的时间里头，不可能做无限大的事情，只能做有限的事儿。

　　邓伟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一名大学教授。少年时，他曾跟随国画家李可染学习山水画，跟随美学家朱光潜学习美学基础理论。在和这些文化大家的接触中，邓伟逐渐对他们产生了爱戴和景仰，这种情感最终促使他萌发了拍摄文化名人以及世界名人的想法。

　　在将近30多年的时间里，邓伟的摄影集不断地变厚，而被他拍摄过的名人却在不断地离去。不论他身处何方，对于那些曾经出现在他镜头里的人们，邓伟总是心存感念。他经常回忆起的，就是见到钱钟书先生最后一面的情景：

　　邓伟：我最后见钱先生，是在医院里头，快吃晚饭的时候。我走进去，跟他的护理人员说，邓伟来看你来了。他的头不停地在枕头上蹭。他的医务人员说，他感谢你来看他。我说钱先生您甭说话了，我感谢您给我勇气，给我力量，让我能走向世界，我计划完成了大半了，我向您汇报来了。当时我看见钱先生眼睛的眼泪下来了。我心里特别难过。正是因为这些文化人，中国的外国的，给我一种力量，给我一种勇气，使我走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