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黑檀》主编：奥巴马当选后首个报刊采访

　　专访《黑檀》杂志主编布赖恩.门罗--奥巴马当选总统后的第一个报刊采访

　　文/ 洪立

　　在当选了美国历史上第一位黑人总统之后，巴拉克.奥巴马做了一件与所有前任都不同的事：将获胜后的第一个印刷媒体独家采访机会，给予了一家黑人杂志。

　　这家杂志就是创刊于1942 年的美国最著名黑人月刊《黑檀》（Ebony）。这篇专访被《黑檀》用作2009 年1月号.特别收藏版的封面故事。这一期的封面是这位当选总统的上半身正装照，大标题只有两个词：“总统先生”（Mr.President）。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年度人物”（Person of the Year）。

　　采访于2008 年11 月13 日进行，地点是《黑檀》所属的约翰森出版集团总部大楼——位于芝加哥市中心的密歇根大道南段820 号。这里距奥巴马在南区的家有点距离，但紧挨着11月4 日选票日之夜有数十万人参加的奥巴马盛大庆祝派对的举办地点、坐落在密歇根湖畔的格兰特公园。

　　采访的操刀者是《黑檀》杂志主编布赖恩.门罗。门罗能够担此重任，自然不是等闲之辈。他曾在美国第二大报业集团Knight Ridder 工作了16 年，在集团内多家报纸当过记者、编辑，直到硅谷《圣荷塞信使新闻报》副主编和集团助理副总裁。他曾因率队报道2005年卡特里娜飓风获得普利策公共服务奖。

　　2006 年8 月，约翰森出版集团将门罗揽入帐下，任命他为集团副总裁兼旗下两大期刊主编（另一份是《Jet》），他于是从圣荷塞举家东迁至芝加哥。近日，门罗在芝加哥接受了《外滩画报》电话专访。

　　“他们没有提任何预设条件”

　　作为美国最著名的黑人杂志，《黑檀》与奥巴马彼此都不陌生。

　　“我们采访过他多少次？我的天，大概有十二三次之多吧。”门罗在电话上告诉记者，“光是2008 年，他单独上我们封面就有3 月、8 月两期；米歇尔上了9月的封面。他们夫妻俩还一起上了2 月号的封面。”集团的女社长、创始人之女琳达.约翰森.赖斯与奥巴马夫妇也有私交。

　　采访地点并不仅限于《黑檀》杂志社，“2 月号是在我们总部采访的，3 月号是在艾奥瓦州党团会议（即民主党总统预选）期间——当时我去了那里。8 月的采访是在竞选途中。9 月的米歇尔封面故事是在纽约做的。”门罗回忆道。

　　这位黑人第一次见奥巴马是2004年，在芝加哥一位刚刚去世的著名记者的追悼会上。不久后，两人又再次见面——同年7 月在波士顿举行的民主党全国大会。在那次大会上，奥巴马应邀发表了一篇极富感染力的主旨演讲，从此在全国一炮打红，成为民主党内最被看好的新星。

　　奥巴马一当选总统，要求采访他的媒体数量可想而知。《黑檀》自然也提出了申请，但对能否获得这个机会完全没有把握。“我们是直到最后——采访前一天才接到通知。”门罗透露。打来电话的是奥巴马竞选和过渡团队的一位媒体联系人。

　　奥巴马团队没有对采访预设任何条件，也不要求杂志社先提交采访提纲。“唯一受限制的是我们的采访时间。”门罗说。

　　门罗决定，亲自出马做这个采访。他解释说：“这主要是因为这件事的历史意义，尽管我们也拥有一支很有才华的记者和摄影师队伍。另外，我也是跟踪报道奥巴马团队中的一员，我们在选战的最后两天中，跟着他跑了分布在内华达、科罗拉多、新墨西哥和佛罗里达州的6 个城市，此前也报道过这一年来他的很多决定性时刻。另一个原因是，这次采访时间限制非常紧：他几乎是进来稍作停留，马上就要离开。”

　　在得知可以采访奥巴马之前，门罗已经在思考要提的问题。他知道自己大概只有问五六个问题的时间，但还是又多想好了十几个备选题目。集团老板把这件事全权交托给他。“问题基本是我自己定的，虽然我也征求了几个好友的意见，但最后决定由我作出。”门罗说。

　　半小时的“闪电式”采访

　　到了约定时间——11月13 日周四下午3 点30 分，奥巴马一行准时抵达约翰森出版集团总部大楼。“他一向很守时。”门罗评价说。

　　不过这次奥巴马的身份是新当选总统，成了可能遭种族主义者暗算的重点保护对象，与以前轻车简从地上门来接受采访、亲切随和的伊利诺伊州国会参议员奥巴马迥然不同。

　　在两年前的2006 年12 月，奥巴马曾携妻子米歇尔来到约翰森出版集团的摄影棚，为2007 年2 月号的《黑檀》拍摄封面照。当时这位年轻参议员尚未宣布参加总统竞选，尽管杂志社已经得到确切消息：他的参选几乎已成定局。

　　那天奥巴马乘坐一辆不起眼的汽车到来，身边只带着一个助手，没有保镖，尽管那时他已经拥有明星效应——他的出现在大楼内和对面街上引起了一阵轰动。奥巴马大大方方地从正门走进，边走边轻松友善地和杂志社员工打招呼，对签名要求也有求必应。

　　进了摄影棚，摄影师把音乐开得很响。在创意总监从摆在大桌子上的衬衫和领带中为他挑选着装的同时，奥巴马边听歌边晃脑袋。大家一面为他穿衣化妆，一面闲聊了20 分钟。接下来是长达45 分钟的摆拍，相机后面还站着一群喜欢追星的《黑檀》员工在旁观。

　　而这次《黑檀》在接到通知后，只有一天时间准备采访。一得到奥巴马团队传来“可以接受采访”的好消息后，集团管理层很快便敲定了少数几个参与摄影过程的核心人员：摄影总监达德利.布鲁克斯、两个摄影助理、创意总监海瑞厄特.科尔，以及负责为杂志网站ebonyjet.com 拍摄幕后过程的埃瑞克.伊斯特。

　　奥巴马抵达前几小时，出版集团总部大楼的所有出入口全部关闭，特工牵着嗅弹犬将摄影棚细细筛查过一遍；电梯也提前几分钟停驶。迎接奥巴马的人员仅限于公司CEO 琳达.约翰森.赖斯和三个高管；需要接触当选总统的每个人都必须先经过安检程序。

　　这次有一支车队护送着奥巴马抵达。他没有走大门，而是从大楼后面的装卸货平台入内。门罗数了一下，随同他前来的人除了多名特工，随从队伍并不庞大，只有高级顾问、私人助理和媒体助理各一人。

　　参与采访的杂志社员工事先都得到很明确的指令：当选总统总共只逗留半小时：化妆加摄影12 分钟，3 分钟上楼，门罗再采访15 分钟；1 分钟都不能多。

　　据奥巴马的助理透露，这还远不算最快速的拍摄加采访过程。好在首席摄影布鲁克斯已经胸有成足，居然挤出时间换了两套布景，并以创个人纪录的速度拍好了他需要的所有照片。负责拍整个幕后经过的摄影师伊斯特感叹道：“这12 分钟拍摄过程进行得太完美了。也许今后我们每次拍大片时，应该叫特勤局派人过来。”

　　最后门罗的文字采访在大楼9 层采编部门的一间办公室进行。“我和他两个人隔着桌子面对面坐下，一旁还有我们集团CEO 和另一位高管、奥巴马的新闻助理和一个摄影师。”

　　门罗的15 分钟采访也进行得很顺利。“只要奥巴马一到场，一向都会十分引人注目，但这时你第一次感受到：哇，这真的是个总统啊。他举手投足都像一个总统。我们都有点不敢相信：这到底是不是的他——那个我们以前如此熟悉的人。”谈到当天感受到的奥巴马，门罗这样告诉记者。

　 “和他说话时，你得赶紧进入正题”

　　B= 外滩画报M=Bryan Monroe

　　B：你们只要求采访奥巴马本人，还是同时要求采访他夫人米歇尔？

　　M：我们要求采访的重点是奥巴马，因为他本人才是这一历史性事件的核心。但如果米歇尔能一起接受采访，我们也会很高兴。

　　B：这次采访时，他见到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M：我印象有点模糊了，大概是“你怎么样”（How are you doing）之类吧。

　　B：你觉得当选总统的奥巴马和当参议员时有什么不同吗？

　　M：很难说是他有什么不同，还是我们看他的心态有了变化。我出席了当选后他的第一个记者招待会，以前他已经举办过无数个。他一进房间，记者们全部都挺直端坐。他说：“噢，这是给我的。”（笑）

　　B：作为一个采访对象，奥巴马属于哪种类型—很健谈，还是寡言少语？

　　M：奥巴马不是很能聊善侃的那种，他说的话都经过思考，但不会给出只有一个词的简单回答。他显然很熟悉自己提到的材料，虽然话题涉及的范围很广，但他都能应对裕如。

　　B：那天他让你最难忘的是什么？

　　M：他显得非常认真专注，真诚地想为美国民众解决问题，这也是他让我印象最深的一点。

　　B：那天你向他抛出的最棘手问题是什么？

　　M：大概是：你让千百万人对选举过程感到兴奋，出来为你助选、投你的票，如今你胜利了，又会如何做呢？他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想这可能是一个他以前没有被问过的问题。

　　B：你们这期特别收藏版是否加印了？

　　M：我知道我们这期加印了，但具体数量不太清楚，但上摊数量肯定比平时多一些。我们平时的发行量是130 万份。我们是美国（发行量）最大的杂志，也是世界上最大的非洲裔美国人杂志。我们发行量比《名利场》还要大。

　　B：你认为奥巴马当选的最大原因是什么？

　　M：我认为奥巴马当选的原因，是他代表了一种这个国家极其需要的改变。他是一种方向性改变的化身。

　　B：竞选初期，有人认为不少黑人觉得奥巴马不够黑，是肯尼亚黑人父亲和美国白人母亲的混血儿，不在黑人区出生、长大的正宗美国黑人，也没有经过黑人民权斗争的洗礼和磨难，因此不会投他的票。后来这为什么不再成为他的障碍？

　　M：这个问题只在竞选的很早期存在，而且范围也不广泛。这其实也代表对一个人从完全不了解，到逐渐了解的一种过程。我认为这个问题很快就不复存在了。

　　B：奥巴马在竞选中没有打种族牌。你认为他将当选后第一个报刊专访机会给了一家黑人杂志，是想传达出什么信息？

　　M：我在采访时也问了他类似的问题：这次你赢得了95% 的非洲裔美国人选票，而在选战中你又一直致力于当一个代表全体美国人的总统候选人。如今在即将执政治国之际，你会如何照顾每个美国人的需要呢？他的回答让我觉得很有道理：尽管有些议题与黑人特别密切相关，例如医疗保险、犯罪、歧视等等，但它们中的很多也关系到全体美国人。如果你能改善经济、改善围绕医疗保险的诸多问题的话，那么你就能使美国人，特别是使非洲裔美国人受益。

　　B：美国媒体也承认，他们对奥巴马情有独钟、褒多贬少。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

　　M：我们美国媒体记者是一个喜怒无常、热一阵冷一阵的人群。这个现象不仅与奥巴马竞选总统的历史意义有关，也是因为他个人有些实实在在东西，而媒体喜欢有真材实料的人物。

　　B：奥巴马尽管魅力无穷，但毕竟并非完人。你注意到他有什么弱点没有？

　　M：这个问题问得好。我发现他没有很多时间来休闲玩耍（messingaround）。他总是忙于正事，把事情办成。尽管他也很好相处，他在旁边会让人愉快，但你会不想和他旁敲侧击，有什么话得赶紧进入正题。

　　B：你觉得奥巴马挑选的内阁团队怎么样？

　　M：迄今为止，他们都让我印象深刻。他选择的不只是传统的自由派或保守派，而是从很广泛的范围中遴选出一些非常聪明、有效的人。

　　B：你看到他对黑人族群起了哪些影响？

　　M：很多非洲裔美国人肯定都感觉到一种自豪感和成就感。你知道，我们一直在争取对我们的承认、争取我们在桌子边的一席之地，现在我们有这个位置了。

　　B；会不会存在这样的危险：黑人族群对他期望过高，一旦他无法给予满足，他们就会变得怨恨？

　　M：对他和他的政府期望肯定是很高，这部分是由于我们国家目前所处的艰难局势的结果。他反复告诉我们的一点是，希望人们要保持耐心。我们用了一段时间才陷进了这个烂摊子，要从里面挣脱出来也需要一些时间。

　　B：他是否应该加大对黑人群体的政策倾斜？

　　M：我认为，他强调的一点是，最好的政策倾斜，就是提供更好的工作和更好的医疗保障。这是帮助穷人和非洲裔群体，让他们拥有更多发展机会的最好方式。

　　B：你认为马丁.路德.金博士当年的梦想已经实现了吗？

　　M：我认为他的梦想正在得到实现。我们美国还有一些非常非常现实的问题，特别是与黑人密切相关的问题，例如贫困、犯罪、歧视、缺少就业机会??在奥巴马宣誓就职以后，这些问题仍会存在。所以我们还得继续努力解决这些问题。

　　B：你会出席奥巴马的就职仪式吗？

　　M：当然会。我们要去做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