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剿贼的英雄有几个不沦为贼

　　电影《让子弹飞》近日上映后票房一路飙升，剧组应该感到满意。影片值得称道的地方很多，首先是台词的精妙，如“步子迈大了难免扯到了蛋”、“钱不重要，你不重要，没有你对我才重要”等等，藏机锋于妙趣之中，颇耐玩赏。在无政府状态下，这个传统上的剿贼故事，土匪成了主持正义的一方，而这，正暗合了主题的荒诞性。土匪与恶霸也是传统中国的要素，根据历史学家吴思的研究，他们收取保护费（费用未必高于政府的税收）后，确实也对保一方平安也有所贡献。

　　在我看来，影片最精彩的地方正在于其结局，土匪县长黄麻子把巧取豪夺而来的银子散给全民，转眼间却在黄四郎的威逼下全上交了，于是“民怒”；黄麻子散尽枪械，每家每户都捡回家，这时，没人愿意再上交枪械，但仍旧没有人敢跟随黄麻子去找恶霸算账。当黄麻子杀了假黄四郎，民众以为黄四郎已死，终于纷拥而上，尽分其财，真的黄四郎反而被认作“替身”了。于是，万民欢腾。这是一则革命的寓言。很自然地使我想起历史上“斗地主”的一幕。

　　黄麻子以谋略集中民愤而破黄四郎，这一幕劲道很足，却也不过是历史深处万千奇谋智慧故事的普通一例。这种属于传统中国的智慧，在战国策、史记、三国志等史书中并不少见。

　　近些年，政府的地越卖越贵，房地产飞涨，物价的高企、税负的繁重以及就业困难等问题愈演愈烈，压得人们喘不过气儿来，从富人到穷人，民众普遍缺乏安全感。于是，年轻人争相投奔公务员队伍，尽管公务员的阳光工资看起来并不高，但其安全感显然要比社会岗位高，而日常生活中处处充斥着各种品类的“合法伤害”。时时曝出的官二代招聘丑闻和官员桃色事件，一方面招致了民怨，另一方面却让官场成了魔力巨大的磁场。

　　在这种背景下，讲一个土匪借助民怒铲除恶霸的故事，有一定的现实意义，作为编剧的姜文、王朔们一定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剧组狡黠地把故事背景放在了民国，并且是在无政府状态的鹅城。但是，只讲精彩的剿贼故事，至于剿贼之后的英雄与民众何去何从，影片巧妙地避开了。

　　剧组拍完影片赚到了钱，固然可以回避，但观众看完电影仍要回到现实中来，他们无法回避。历史上，剿贼成功之后的英雄，有的像范蠡一样激流勇退，乘桴桴于海，由英雄蜕变成传奇人物。然而，英雄走后，鹅城的政治不能永远亏空，可以想见，转眼间豪强并起，最后仍旧是暴力最强者说了算，坐在民众头上的屁股换来换去，仍是屁股。有的英雄则取贼以自代，“圣主”仁慈的话，兴许有个十数年的善政，然而最终，有几个不沦为贼而被剿灭，从而成就了新一代的英雄？

　　今天的人们，太需要做梦了。《让子弹飞》给了他们两小时的春秋大梦。而剧中的民众，他们永无恒产，财物在黄四郎、张麻子和民众的口袋中流转，然而，终究要回到街头嚣张的高头马车中去。不是吗？

　　近日央视主持人郭志坚公开批评《让子弹飞》，说暴力与情色使他不堪，他感到，青少年恐怕会更加不堪。这是影片上映以来少有的批评，惜乎这个质疑太没有分量，如此看待艺术，未免显得小器了。维纳斯的半裸像，在猎艳者眼中固然只是色情罢。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小观众们什么没见过，那个右手持枪、左手隔着衣服的摸胸动作，其实质乃是诙谐。至于暴力，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城管暴力和野蛮拆迁，每天被晒到报纸和网络上，我相信，青少年们不会没出息到两耳不闻国事。如果青少年连影片中的这点刀枪都扛不住，面对坚硬的现实，不知郭先生有何妙计教导青少年继续前行？有些人总喜欢自命青少年或其他群体的代表，让人们对被代表的群体感到失望，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