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期
导读中国驻缅甸大使馆22日证实,缅甸北部密支那的一家法庭以非法砍伐木材的罪名判处150名中国籍伐木工20年有期徒刑,另有两名未成年人被判10年有期徒刑,还有一名藏毒者被判35年刑期。
这150余人于今年1月初在缅北的克钦邦、歪莫等地伐木时遭缅甸军方抓捕,另有数百人跋山涉水逃回国内。过去200多天里,在国界线两旁,100多个家庭经历着别离和思念。
7月正是云南腾冲收购烤烟的时节,如果幸运,一个月下来,王丽萍可以赚到3000多元。对她来说,这是难得的赚钱良机——在丈夫聂根权被缅甸政府军关押的208天里,她需要抓住打工机会,撑起这个家。
今年1月初,缅甸政府突然在中缅边境开展非法伐木清理行动,政府军于1月3日前后在缅甸克钦邦龟头山、五台山木料场附近抓捕100多名中国伐木工。聂根权就是其中之一。
两人生活的腾冲曲石镇靠近中缅边境猴桥口岸,缅甸的木材和玉石通过这里源源不断输入国内。丈夫在外开卡车跑运输,王丽萍操持家务,生活不算太富裕,却很温馨。
渐渐的,一些货车司机开始在缅甸境内拉木料,获得了更可观的收入,看在眼里的聂根权决定试一试。
在信用社贷款、向朋友借钱,他凑了40万,买下一辆大货车。他告诉妻子,要用这辆车,为家里盖一栋大房子。在他眼里,货车运的不是木料,而是家庭的希望。
去年11月,在朋友介绍下,他认识了一名专门组织拉木料的老板,朋友告诉他,平均每天可以赚650元。
办好通行证、海关申报单等手续后,聂根权发动卡车,和其它司机一起,驶过了中缅边境。
聂根权知道,老板的人脉是拉料的关键。在伐木区,有一条默认的红线,越过红线是政府军地盘,会有被抓的危险。每次他会和其它人一起留在红线外侧的倒转厂,等着线内砍伐的木料运到这里,再装车拉回国内。
前往缅甸,聂根权也曾担心安全问题,但在成功往返几次后,他心里有了底。12月中旬,他再次出车,和以前一样,和王丽萍说了句“走了”,就窜进了驾驶室。
那时,缅甸政府军正和克钦邦发生交火,去往倒转厂的途中,货车堵了10多天。几天后的12月29日,聂根权打来最后一通电话报平安,“已经进山了,好好照顾老人和小孩。”
战事风声越来越紧,聂根权和朋友也不禁有些担心,他们打算这次不做了,提前回国,但老板拍着胸脯保证安全,并让山兵(克钦邦军人)堵住关卡,强行将他们留下。
1月3日凌晨,缅甸政府军突然出动抓捕中国工人。混乱中,数百辆货车同时往中国方向回逃,老板和一些司机跑到山上,几天几夜后逃回国。
聂根权没有那么幸运,成为了政府军的阶下囚。
平日里,王丽萍在家里做做家务,带带孩子,没事和聂根权通个电话,等他出车平安归来。这一次,她等来的却是噩耗。
1月3日,王丽萍听人说,“老缅”抓了很多伐木工人。她马上打丈夫的电话,没打通,每隔一个小时她打一次,话筒里一直传来“您所拨打的电话已无法接通”。她只好一遍遍发着重复的短信:“你在哪?是不是平安?快点回家。”
之后,陆陆续续有工人和司机逃回国。她一个个打听,有没有见过聂根权,对方说,逃命的时候都是自顾自,没看到。
直到13号,王丽萍才通过中国驻缅甸大使馆确定了丈夫被抓的消息。她联系老板,希望能进入缅甸看看丈夫,对方拒绝后又联系政府,答案同样是不行。
9岁的女儿和7岁的儿子哭着问她,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王丽萍心里一酸,抱着孩子放声大哭。
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被切断,她开始出门打工,把孩子们留给60多岁的公公照顾。
每天,她和老板联系,打听丈夫的情况,不放过任何一丝与缅甸相关的消息。通过其它家属,她联系上了一家旅行社,可以过境看望丈夫。
每次缅北密支那县法庭开庭,被抓捕的中国工人坐在12辆囚车上,押运至法庭。在走下囚车进入法庭的间隙,他们和现场的家人聊聊天。
每次法院开庭前一天,王丽萍赶到密支那。庭审当天看看丈夫,第二天再返回中国。签证和路费,旅行社收费3000元,每次食宿又要花去1000多元,但她还是抓住这仅有的机会,给丈夫买点日常用品,见上一面聊聊天。
看到丈夫手脚拴着铁链,踉踉跄跄地走过来,她便把自己买来的东西塞给他,询问几句监狱里的情况。
庭审结束,丈夫从法庭走向囚车,王丽萍抓紧时间再聊一会。
这样的见面,她去了三次。
每次见面,聂根权都十分关心外面的情况,常常念叨,“自己手续齐全,为什么政府还没救我们出去。”
他告诉王丽萍,由于监狱条件简陋,他和20多个中国人、200多个缅甸人关在一个大房间里,“各种传染病人,艾滋病人、疟疾病人,都住一起。”
晚上,他们睡在木板搭成的简易床上。缅甸天气湿热,很多人身上生疮,瘙痒难耐。王丽萍常常给丈夫带一些药品,尤其是疟疾药。
王丽萍越来越担心丈夫的处境,她亲眼看到一个被押送中国工人,脸上总是鼻青脸肿,据说已经精神失常。
冲突常常在缅甸人和中国人之间爆发。前不久,双方在监狱里打架,7名中国人被打伤住院。
丈夫告诉她,监狱里的饭“跟子弹一样硬,根本吃不进去,也没有菜。”1000多名囚犯,只能喝到用3个萝卜煮成的一锅汤。
“我们带过去的肉,也没法吃,天气太热,两个晚上就坏掉了。”王丽萍说。她心疼的看到,聂根权一次比一次消瘦。偶尔传来监狱里缅甸囚犯死亡的消息,让她更加担心。
无法探望的时候,她就写信让旅行社帮捎带过去:“家里很好,你放心,保重身体。我们会想办法尽快救你们出来。”
有时老板过去探监,把电话借给他们,丈夫可以打回来报平安,由于大家排着队等着用,每次只能打两三分钟。
但这两三分钟的通话,会再次激起王丽萍生活的动力。为了逃避想念丈夫,她每天拼命的找活干,甚至去工地扎建筑钢筋。
现在,家里时常有债主上门催账,信用社的贷款,定期要还利息,“6月20日已经交了一次,9月份还要再交。”
生活的艰苦,王丽萍都挺过来了,她始终坚信,自己的丈夫会很快回家。为此,她把自己的微信名改为“黎明前的黑暗”。
然而,密支那县法院宣判被扣押中国伐木工人20年有期徒刑的消息,彻底击垮了王丽萍,“之前无论怎样,也有个盼头,现在被判刑了,精神世界都垮了。”
当听说中国政府官员已经飞到当地协调,她又恢复了些信心,“这事只能靠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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