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读《城记》,从中得知,建筑学家梁思成曾回忆,建国初,"有一次在天安门上毛主席曾指着广场以南一带说,以后要在这里望过去到处都是烟囱。"
这是令我振奋的历史细节。原来,我们这代人从小绘画,最喜欢让吞云吐雾的烟囱林立于厂房之间、屹立于城市之颠,从而构成云蒸霞蔚的壮丽景象,这种已成定势的艺术构思,也曾萦绕于毛泽东的社会蓝图!啊,我们毕竟都曾置身于前工业文明时代。 看来,并非出于时代的理性,而是基于通盘考虑,本应建在天安门广场的烟囱,随着工业建设重心的北移,才更多落户于东北、林立于沈阳。 然而,承载着几代人梦想,作为新中国雄起的里程碑似的工业烟囱群体,走进了沈阳的历史,却未能走进沈阳的未来! 聆听隆隆的销烟炮响,面对以炸烟囱为能事并兼收"亚洲第一爆"之乐趣的频传"捷报",我为历史承受着无根之痛而痛! 无论销烟者有多少理由,在我看来,沈阳的烟囱,就是山顶洞人留下的石器,就是仰韶文化中的青铜器,就是故宫的红墙绿瓦,就是北京城里50年前在梁思成的抗议声中拆掉而今又悄没无声重建的城楼与牌楼!就是一只只直插云天大书历史的"凤凰鸟"! 作为历史名城,沈阳之"名"始自近代。近代以来的沈阳史,民俗学者齐守成先生认为,有"清文化"与"伪满文化"两大特色。依我之见,还应有而且事实上也真正拥有过"重工业文化"阶段及其特色。惟有将这三段历史整合,方可展示近代以来叱咤中国风云的沈阳原貌,给后人呈现一部完整的沈阳近、现代史。 而巨大且密集的工业化烟囱群,是除厂房外,最能保留重工业文明史鲜明特征的"活化石"。如果说,工业文明的废墟必须给现代的商业文明腾地方,那么,飞速消失的厂区与厂房之上的烟囱,就是"共和国长子"所剩无几的胎记、眉毛甚或喉结啦。 历史不能"大雪无痕"!不过是演了几部电影的那些男女,还要在"星光大道"上留下旨在不朽的手印、脚印。作为共和国的"长子",那么大一个工业巨人,那么辉煌那么长久的一段历史,竟然没有资格在这块奠定了共和国之不朽的土地上留踪遗影?当代人连自己孩子的胎毛都舍不得扔,还要制成什么笔?哺育了当代人的祖宗的这块热土,在能量耗尽后却要被剪净剃光! 英国著名历史学家汤因比说过:"一切历史都是现代史"。不具备这种历史感搞建设,势必要以毁灭历史去建设未来。 那么,不必等若干年,即使是现在,外人眼里的新中国工业重镇,无论如何也难与其想象吻合。曾经的钢筋铁骨、虎背熊腰、浓眉环眼,如今都不见了。他们面对的,不过是饱经化疗、头发完全脱落、牙齿所剩无几、喉结都难得一现的幸存者! 呜呼!这种现代意识正支配着城市的变形术。它试图将沈阳变成杭州,如同要将李逵变成西施。 在我的生命已融入其间的这块土地上,如磐的往事就是那如林的烟囱,那如林的烟囱就是那如磐的往事。(刘铁) 转自搜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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