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教师裸死案 五回合控辩“触”及司法鉴定真空

　　庭审八小时，争论三焦点，湖南女教师裸死案昨日开审——生前男友被控强奸中止罪 800页书证再究”罪名 五回合控辩“触”及司法鉴定真空

　　本报特派记者 何晖/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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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湖南湘潭，室外温度17摄氏度，风和日丽，艳阳高照。

　　备受社会关注的湖南湘潭女教师黄静裸死在自己宿舍一案，案发22个月后在湘潭市雨湖区人民法院开审。备受各方指责的黄静生前男友姜俊武被检察院指控的罪名是强奸罪（中止）。黄静家属提出的214万元刑事附带民事诉讼昨日一并经法庭审理。担任该案审判长的是雨湖区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范庭长。至少有20家国内媒体昨日全程旁观了这起被称为“中国网络第一案”的刑事案件。

　　黄静案采用的是不公开审理。法院的理由：保护公民隐私。无论是黄静亲属还是闻讯蜂拥而至的媒体，统统被挡在了外面，人们只能在楼道里探听消息。

　　从上午8时30分至下午5时40分，除留下不足一个小时的午饭时间以外，案件的审理整整持续了8个小时，庭上控辩双方的交锋激烈，长达5个回合，姜俊武及其律师在庭上为其做了无罪辩护，“罪”与“非罪”于是成为法庭控辩的焦点。

　　案件未能当庭宣判。

　　女教师离奇裸死 双亲奔走22月

　　“女儿啊，你自己的冤魂出来诉说吧！是谁把你骗出来？他是怎样凌辱的你？是谁剥光了你的衣服扯烂了你的内衣裤？你是何时被人控制使你无法呼救？是谁卡住你的喉咙脖颈让你死不瞑目……”

　　昨日中午12时14分，刚刚还寂静的湖南湘潭市雨湖区人民法院门口突然一阵阵骚动，悲痛难抑的黄静母亲黄淑华几乎被亲人拖下楼梯，拖出了法院一楼大厅。

　　“整个上午就是法庭调查、举证、质证，他，他没有丝毫的忏悔，他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啊……”被众媒体围在中间的黄静父亲黄国华说着说着流泪了。

　　黄静父母称自己感受不到今天天气的舒爽，满心都是忧伤和悲愤。黄静一案受到了清华大学宪法与公民权利中心的无偿法律援助，该中心主任吴革亲自出庭辩护。

　　21岁的黄静是湖南省湘潭市雨湖区临丰小学的音乐教师。2003年2月24日上午，黄被发现裸死在宿舍床上，全身覆盖着折叠平整的棉被，双手、双腿、胸及颈部有多处伤痕，现场的卫生纸团遗留有男性的精液，经查23日晚上其男朋友姜俊武曾与之同宿。

　　接报警的120出诊结论认定，黄静已经死了多时。

　　出警并勘验现场后的当地警方认为黄静身上没有致命伤，不属于他杀，便没有立案侦查。

　　黄静父母坚持认为女儿死得蹊跷，其男友姜俊武有害死女儿嫌疑，强烈要求警方立案查处。

　　于是，从2003年2月24日案发至2004年12月7日开庭审理。黄静案从一个曾经小小的普通刑事案件上升到了引起全国关注的大要案，其间，从湘潭市公安局到湖南省公安厅，再到南京医科大学、中山大学直至最高人民法院等共出具了5份司法鉴定，份份都引起了社会争议和业界探讨。

　　黄静的死最终触动了人们对现有刑法罪名释义的探讨，甚至对“自侦自鉴”的司法鉴定体制的拷问。

　　控方：强奸中止；原告：强奸未遂；姜俊武：我没罪

　　在昨日法庭上，出庭支持公诉的是湘潭市人民检察院的检察官。公诉机关指控姜的罪名是强奸中止，光案卷就有4本，超过了800页。

　　控方称，2002年5月，姜俊武经人介绍与黄静认识，两人在接下来的交往中确定了恋爱关系。2003年2月24日凌晨3时左右，姜俊武在黄静的宿舍内与黄同睡一床，姜俊武提出与黄发生性关系遭黄拒绝，姜便强行实施遭到黄更强烈反对，姜遂放弃。争执中，黄静的双手、双腿、双下肢腘窝不同程度受伤。

　　检察院依据湖南省公安厅刑侦局法医学鉴定认为：姜俊武虽然与黄静属于恋爱关系，但违背了黄的意志，使用暴力强行与之发生性关系，构成了强奸罪，但又在犯罪过程中自动放弃了犯罪，应属于犯罪中止。

　　除了依据湖南省公安厅的法医鉴定以外，案发时姜在接受公安机关讯问时所作的笔录也是检方的呈堂证供。但昨日，姜俊武推翻了以前的全部说法。他否认了案发当晚两人在一起撕拉推扯的细节。只说：“我不可能强迫她，我没有违背她的意志，我是无罪的。”

　　《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3条规定，“已经着手实行犯罪，由于犯罪分子意志以外的原因而未能得逞的，是犯罪未遂。刑法对于未遂犯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但中止犯罪承担的法律责任就轻了，第24条规定，在犯罪过程中，自动放弃犯罪或者自动有效地防止犯罪结果发生，是犯罪中止。对于中止犯，没有造成损害的，应当免除处罚，造成损害的，应当减轻处罚。由于所承担的法律责任甚至量刑的不同，庭上对“中止”、“未遂”、“无罪”的激烈争论一直不休。

　　黄静家属的代理律师吴革对检察院的起诉书并不全部认同。他当庭陈述了自己的观点：被告人姜俊武的犯罪行为是强奸未遂，而非强奸中止。他当庭陈述说：“姜俊武的行为构成了强奸，是违背了妇女的性的自由和意志，实施了暴力强迫的行为，符合强奸未遂形态。”

　　他认为，被害人的死亡是被告人的强奸行为所致，鉴定结果表明黄静不是病死，而是他人致死，因被告人较特殊方式进行的性活动猝发死亡，被告人强奸未遂行为与黄静的死亡结果之间具有直接的因果关系。

　　姜俊武的辩护律师认为，检察院的起诉书指控被告人姜俊武构成强奸罪事实不清，证据不确实、不充分，不能认定姜俊武的行为构成强奸罪。他恳请法院宣布被告人无罪，还姜俊武以清白。他认为，姜俊武与黄静是恋人的关系，在亲热的过程中，姜俊武希望与黄静发生性关系，是一种很人性的发展，也是恋人之间情感发生到一定阶段时自然形成的要求；事发当晚，姜俊武希望与黄静发生性关系，并作出了一些试探性的亲热行为，但黄静不从，于是姜俊武尊重了黄静的意志，停止了进一步的行为，充分表明了姜俊武的行为是尊重妇女的意志。

　　如果姜俊武强奸未遂，那么他可以从轻处罚，但若是中止，他应当被从轻或被免除处罚。一个“可以”，一个“应当”，致使昨日的控辩持续了5个回合。

　　法医专家：人人都有“潜在病理性改变”

　　黄静父母的悲愤除了因姜俊武对女儿的死没有丝毫的忏悔极其漠然外，还来自于一波三折的尸体检验报告。

　　黄静死后的第一次尸检，由湘潭市公安局法医于2003年2月25日进行，3月6日出具的鉴定书，认定死因是“患风心病、冠心病急性发作”。

　　3月19日，湖南省公安厅刑侦局进行第二次死因鉴定，于5月7日出具的法医学鉴定书，结论为“因肺梗死引起急性心力衰竭与呼吸衰竭死亡”。

　　黄静父母认为第二次尸检鉴定书除认定的死因与第一次有明显不同外，还有不少地方与第一次有冲突。他们坚持将两次鉴定结论和物证检验报告送南京医科大学法医司法鉴定所。当年的7月3日，该所法医学教授周雪良等出具的书证审查意见认为，黄静属非正常死亡，“因风心病、冠心病或者肺梗死猝死的根据不足”。

　　今年的6月28日，湖南省湘潭市雨湖区法院向中国最高级司法鉴定中心提出申请，对黄静的死亡原因和死亡方式进行最高级的法医学鉴定。

　　出面接受鉴定的5位专家全部是中国法医学会、法医学病理学专业委员会的副主任委员，他们分别是79岁的浙江大学医学院病理法医研究所教授徐英含，最高人民法院司法鉴定中心法医处处长、主任法医师何颂跃，最高人民检察院技术信息研究中心检察技术处副处长、医学博士、副主任法医师周伟，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法医系主任、博士生导师刘良，以及中国医科大学法医学院副院长、博士生导师官大威。该五位专家专赴湘潭，对黄静遗体再次进行了法医学解剖。

　　专家们在115张病理切片的基础上，重新切取了40张病理切片。该法医学鉴定书长达11页，共分5大部分42小节。该法医学鉴定书的结论是：黄静在“潜在病理改变”的基础上，因姜俊武“采用较特殊方式进行的性活动”猝发死亡。

　　在早先的供述中，姜俊武曾经“很难以启齿”地说，他是当晚在遭到黄静拒绝发生性关系后采用骑跨在黄胸腹部的方式完成了他的性活动，但他称自己不知道黄静有没有其他什么病。

　　昨日在法庭上，第五次主刀为黄静做尸检的其中3位医学专家何颂跃、刘良、官大威亲自出庭。

　　3位专家认为，“潜在病理性改变”不是指的疾病，更不是黄静有疾病，每个人都有“潜在病理性改变”，都不是完全绝对健康的，这是显微镜下的细胞切片显示，跟疾病不是一个概念。“特殊性行为”，指的就是骑跨胸腹部这种与传统性交方式不同的一种特殊方式甚或体位，这种行为方式是导致黄静死亡的直接原因。

　　79岁的徐英含教授说，胸部压迫所引起的机械性窒息。光是前面那个潜在病理，她是不会死的，而这种活动是什么东西引起的？那是姜俊武引起的，应该让他负责的就是这个东西。就是这个不正确的异状性活动，实际上是骑跨在胸部的这么一个活动，机械性的压迫，猝发她死亡的。

　　“特殊性行为”该当何罪？

　　与庭上的“强奸未遂”和“强奸中止”论一样激变的是庭外的“特殊性行为该当何罪”。

　　人们的传统观念认为，强奸就是《刑法》第236条规定的内容：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强奸妇女的。姜俊武恰恰符合了两个条件，一是违背了妇女的性的自由和意志，其次就是实施了暴力胁迫。

　　在司法实践中，人们普遍接受的是“插入论”和“接触论”。前者指的是针对成年妇女，后者指的是未满14岁的幼女，只要与未满14岁的女性有性器官的接触都视为强奸。我国《刑法》规定：强奸罪，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强奸妇女情节恶劣致使被害人重伤、死亡或者造成其他严重后果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姜俊武在法庭上翻供时一再强调，他和黄静是恋人，有着亲密的关系，他没有违背黄静的意志，更谈不上使用暴力。他虽然完成了性交活动，但并没有实施强行的“插入”，那是在黄静的帮助下“完成”了整个性活动。至于怎样帮助，他除了提到手淫外，一概用“隐私”来挡驾，以没有插入来推卸自己的法律责任。

　　黄静的辩护律师吴革称，没有完整地实施强行插入的行为是黄静的强烈反抗和被暴力行为致死的原因，并非姜俊武自愿放弃强奸行为，因而构成了强奸未遂。

　　“没有插入”不算强奸的表白，在本案成了一个盲点。从强迫未果到体外射精，事实上，姜俊武用骑跨在黄静身上的“特殊性方式”完成了整个性行为的过程，并且造成了黄静死亡这个非常严重的后果。

　　一位刑法学专家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明确表示了自己在长期司法实践中的一个观点，应以“故意伤害甚至故意杀人”来追究姜俊武的法律责任。

　　造成黄静案反复无常几近无果的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由于目前司法鉴定时，大多是公安机关既侦查案件搜集证据，又负责对自己搜集的证据进行法医鉴定。这就很难保证法医鉴定的客观性和公正性，容易作出错误的鉴定结论，延误甚至误导了案件的侦破。

　　在司法实践中，公安机关也好法院审判机构也罢，对于法医鉴定结论上出现的瑕疵甚至纰漏，至今没有相关条款来予以追究。这是迄今为止司法鉴定领域内的一个“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