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年后才“买单”
41年前的6月21日，3名美国民权工作者在密西西比州被一伙三Ｋ党暴徒打死。这桩轰动全美的民权大案成为美国民权运动史上里程碑式的《1964年民权法案》顺利通过的催化剂，好莱坞甚至以此案为题材拍摄了一部著名的电影——《密西西比在燃烧》。然而直到今年6月21日，涉嫌组织策划谋杀事件的前三Ｋ党头目埃德加·雷·基伦才终被绳之以法。审判足足迟到了41年，向人们再现当年残暴的种族杀戮行径。而此时基伦已经是80岁的耄耋老人，他也将再不可能活着走出监狱。
这个案子还得回到1964年美国民权运动如火如荼的背景之下。当年4月，一个名叫“密西西比夏日”的计划在美国年轻人中广受欢迎，该计划号召年轻的志愿者前往美国种族主义最盛行的州开展运动，改善当地黑人的生活状况。不少人就曾预言这个计划将会招到极权主义者的报复，而在当时，密西西比州的种族主义气氛最为浓厚。
山姆·鲍尔斯是密西西比州三k党的头目之一，1964年5月，他向该州纳什巴县及其下属的罗德岱县的手下下达命令：“是时候启动第4号计划了。”这个神秘的4号计划目标直指被他们称为“山羊胡子”的迈克尔·施沃纳，欲先除之而后快。24岁的施沃纳是位来自纽约的犹太白人，是当时最早为争取民权而奔走的白人之一，他号召黑人联合抵制白人企业主，并一直致力于黑人选民的登记工作。施沃纳的活跃惹恼了奉行种族主义的三K党，成为了他们不除不快的眼中钉。
谋杀预警 追杀未果三Ｋ党暴徒焚毁教堂
1964年6月16日，三K党就曾密谋过暗杀施沃纳。他们掌握到5月底施沃纳曾前往罗德岱县，游说当地一家教堂的黑人团体允许将教堂出借为“自由学校”的办学点，而且在6月16日，他还会再来参加在教堂举办的一个商业会议。当天晚上10点，当几位参加会议的黑人走出会场时，赫然发现大约30名手持来福枪和散弹猎枪的人已将会场团团围住，而且人数还在不断增加。幸运的是，当天施沃纳临时改变主意没参加会议，得以逃过一劫。扑了个空的三k党徒们恼羞成怒，竟然开始追打正在离开的黑人，还不泄愤的人从车里搬来十加仑柴油，尽数泼洒在教堂内外，很快，教堂就被火海吞噬。
三k党纵火行凶的消息很快传到身在俄亥俄州的施沃纳耳里，当时他带着助手詹姆斯·钱尼，一个21岁的密西西比州黑人青年，正在对“密西西比夏日”计划的志愿者进行培训。这批志愿者中就包括来自纽约的犹太白人安德鲁·古德曼。施沃纳当即决定要赶回密西西比调查整个事件的情况，于是在20号凌晨，他和钱尼、古德曼坐上一辆蓝色的福特旅行车，匆匆地赶往罗德岱。
当时，位于纳什巴县的罗德岱对民权工作者来说是一个高危地带，因为就连该县长官劳伦斯·雷尼及其助手塞西尔·布莱斯都是三K党成员。尽管当时两人的三K党身份还并未广为人知，但他们对待黑人的粗暴却是出了名的。料想到此行肯定危机四伏，施沃纳在出发前叮嘱留在密西西比州梅利迪安市的同事休·布朗说，他们会尽量在下午4点前赶回梅利迪安，如果三人4点半前还没赶回去的话，那休就要立刻报警。
借口扣人 关押8小时处心积虑密谋谋杀
在前往纳什巴县的途中，一切都很平静。6月21日施沃纳三人到达后，先后走访了被焚教堂的废墟和4名黑人家庭了解事件详细情况。其间，一位黑人提醒说，一群白人正在四处搜寻他们的下落。21日下午3点，三人准备启程回去，他们有两条道路可以选择：一条是来时走的491公路，纳什巴县和梅利迪安之间最近的路线，但是却岔路丛生，泥泞不堪。在这样的路段下，很有可能遭到埋伏；另外一条是16号公路，虽然绕一些但感觉上安全些。最后，钱尼开着车转上了16号公路。为了安全起见，施沃纳和古德曼蜷缩在车座下面，这样从车外就只能看到开车的钱尼一人了。
然而施沃纳三人没想到的是，就在此时，纳什巴县的副长官布莱斯正驱车赶往16号公路的东部，在离费城几公里之外，布莱斯发现那辆著名的蓝色旅行车正往这个方向开过来。
发现目标的布莱斯简直欣喜若狂，他用车上的对讲机向同伙们狂叫：“我发现了条大鱼！那是乔治·雷蒙！（雷蒙是密西西比三ｋ党最痛恨的黑人民权运动领袖，布莱斯将钱尼认成是他）”兴奋的布莱斯立刻一个急转弯，开着车飞速地追了上去。最后，布莱斯逼着钱尼将车停在路旁的隔离墩上，并以涉嫌超速和卷入教堂纵火案将三人全部逮捕。
“捕到大鱼”的布莱斯自然得意不已，急于邀功的他将施沃纳三人投入了纳什巴县监狱后，就一刻不停地赶去和纳什巴县三K党头目埃德加·雷·基伦碰头，向他汇报这个“令人激动”的消息。基伦是当地一家锯木厂的老板，还兼职做传教士，在当地的教堂布道。两人立刻开始密谋如何对付抓到的三位民权工作者。
被关进监狱后，施沃纳曾要求打一个电话，却被粗暴地拒绝。如果此前他还不曾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这时他却清楚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而此时，在梅利迪安民权办公室的同事们也开始着急地四处打电话询问三人的下落。下午5点20分，监狱看守米尼·赫林接到一个询问电话，但他却撒谎否认知道三人下落。当晚10点，布莱斯来到监狱，竟然出人意料地宣布释放施沃纳三人，并且把扣留的车也一并交还，这时施沃纳三人已被扣留了8小时。原来，这竟然是布莱斯耍的一招欲擒故纵，在施沃纳三人的汽车发动后，他竟悄悄尾随其后，一路跟踪。
公路追逐 欲擒故纵谋杀黑网渐渐收拢
这时，施沃纳已经预感到他们正被逼向一个致命的陷阱，事实上一个暗杀的黑暗大网的确正在向他们慢慢收拢。在接到布莱斯的“邀功”情报后，埃德加·雷·基伦就忙开了，他立刻招集罗德岱和纳什巴县的三K党徒开了整整一下午的会，密谋暗杀计划，并对暴徒如何实施犯罪面授机宜，包括购买橡胶手套等凶器，在哪掩埋尸体等等，他还要求暴徒们于当晚8点15分在费城会合。在详细地布置完整个行动的细节后，为了撇清关系，基伦调头前往当地殡仪馆去悼念一位去世的叔父，从而制造了一个不在案发现场的借口。
另一方面，布莱斯一直在紧紧跟踪着施沃纳三人的蓝色福特车，不久，两辆载满杀气腾腾的三K党徒的汽车也尾随而至。眼看还有不到十英里车就将开出罗德岱县，钱尼决定加大油门以甩掉跟踪，杀心已起的布莱斯见状当然不肯善罢甘休，一场惊险的公路追逐战就此展开。钱尼突然来了个急转弯转上492公路，布莱斯也立刻急转弯，步步紧逼。数秒钟后，不知为何钱尼的车一个急刹停了下来，立刻被后面追上的车团团围住。
后来成为美国联邦调查局（FBI）线人的三K党徒詹姆斯·乔丹回忆了当时的情况。在围住福特车后，布莱斯发话了：“我想你们是想赶回梅利迪安的吧？”在得到钱尼的肯定回答后，布莱斯大叫道：“那你们可就兜大圈子了。赶紧下车。”钱尼等人随后被塞进了布莱斯的汽车，并被带到了不远处一个名叫Rock Cut的偏僻岔路上。在警方的调查中，尽管三K党徒矢口否认杀害三人前曾殴打过他们，但在被害者的尸体上警方却发现了明显的殴打痕迹。调查证实，最终开枪杀人的是一个名叫韦恩·罗伯茨的党徒，他是一个被开除的前海军陆战队员。他首先残忍地射杀了施沃纳，然后是古德曼，再是黑人钱尼。据当时在场的另一名党徒道尔·巴内特揭发，这群凶徒到此还不解恨，詹姆斯·乔丹随后又在钱尼身上再补了两枪。行凶后，他们将三人的尸体埋在了一个堤坝附近四五米深的洞里，并在上面堆上成吨重的泥土作为掩盖。
在指使手下处理掉三位民权工作者的尸体后，布莱斯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了他在费城的办公室。22日中午12点半，他和他的顶头上司，同样是三K党成员的雷尼碰面并汇报情况。与此同时，在梅利迪安民权办公室里，施沃纳同事们的担忧却越来越重，而打出的所有询问电话都没有查到有关三人下落的任何有用信息。
极度追查 出动ＦＢＩ和海军预备队，由于当地居民不合作，44天后才找到尸体
很快，FBI特派梅利迪安的探员约翰·普洛科特接手了这个案件，他立刻赶往纳什巴县，当地的黑人、社会活动家以及雷尼、布莱斯等都是他的询问对象。而布莱斯在回答他的询问时显得特别轻松，谈话结束后，他竟然还拍着约翰的肩邀约一起去喝一杯。
此案发生的1964年正值美国民权运动如火如荼之际。三名民权工作者“失踪”后，舆论一片哗然，而美国举国震惊。此案顿时点燃了许多美国人心中的怒火，成为美国民权运动史上里程碑式的《1964年民权法案》顺利通过的催化剂。由于这一背景，FBI对此次密西西比谋杀案高度重视，惨案发生后两天，FBI即派出包括10位探员和1名监察员在内的调查小组，前往梅利迪安协助约翰展开调查。不久，调查人员就发现了第一个重大线索：有人在纳什巴县东北部地区发现了一部被烧毁的汽车，他们就将这条线索称为“密西西比燃烧”。约翰等人立刻前往调查。当时的约翰逊政府对此案极为重视，甚至出动了大量的海军预备队参与搜寻。案发后4天，在纳什巴县内大片的沼泽和森林里，到处都是搜寻人员的身影，随后，当时FBI局长胡佛于26日飞赴密西西比州首府杰克逊，宣布FBI在密西西比的首个办事处正式成立。
很快，调查人员发现，要想破案，漫山遍野搜寻不是最终方法，必须要在整个纳什巴县内展开深入调查，但是他们随即发现，要想在这个种族主义氛围浓厚的地方彻查此案的难度非常之大。在纳什巴县居民中，有人自己都曾参与过谋杀，而就算是知情者，也是三缄其口，不肯透露半句。在多次接触后，约翰发现他往往只能从小孩们口中了解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摸到门道后，约翰每次再出门调查情况时，总会在兜里塞上一大把糖果。另外，警方为此案还开出了3万美元的巨额赏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中间人的帮助下，警方终于获得一条有关埋尸地点的重要线索。1964年8月4日，在案发后44天，被埋在农场堤坝下的三位受害者的尸体终于被找到。因为当时布莱斯已成为警方重点怀疑对象，调查人员特地邀请他来帮助挖掘尸体，希望能从他的表情举止中看出什么蛛丝马迹，然而老练的布莱斯却始终装得若无其事，“他拿着铁铲挖掘，看不出有何异样。”
如此审判 主案犯居然无罪，被判的人刑期也不足十年
最终，来自三K党内部成员的告发为案件的调查撕开了口子。一个外围党徒提供的线索让调查人员将重点集中在了几个主要人物身上，其中就包括一个名叫詹姆斯·乔丹的地下酒吧老板。在约翰的攻心策略下，詹姆斯终于答应做警方的污点证人，条件是他可以免于坐牢以及获得3500美金的搬家费。另外，名叫华莱士·米勒，戴尔玛·丹尼斯的两名三K党徒在警方的劝说下也答应出庭作证。随着调查的深入，1964年12月，司法部已经掌握了足够逮捕一众嫌犯的关键证据，4日凌晨，警方雷霆出动，分别在纳什巴和罗德岱逮捕了19名参与谋杀的相关嫌疑人。
但是，此案的凶手却没有立即被绳之以法，原因在于密西西比州的检察官同情三K党，拒绝对嫌疑人提出谋杀指控。在拖了3年之后，美国司法部于1967年对包括基伦、布莱斯在内的19名三K党涉案人员提出指控，但罪名并非谋杀或杀人，而是“侵犯三名民权工作者的民权”。
1967年的陪审团清一色的都是白人，包括7名男性和5名女性，年龄在34到67岁之间，其中一名男陪审员甚至还承认自己“两年前曾是三K党成员”，控方对他的资格提出质疑，却被法官克科斯驳回。而12名候选的黑人陪审员却被全部拒绝。在这种情况下，宣判结果自然可想而知，尽管污点证人米勒的证词描述了他和基伦密谋谋杀案的对话，基伦却仍然被判无罪，据说，当时基伦之所以逃脱惩罚，是因为一位妇女陪审员坚持认为，不应该宣判一位神职人员有罪。除基伦外，另有11人也逃脱惩罚；而被判入狱的7人中，刑期只有3~10年，而且他们实际的服刑时间均未超过6年，其中开枪杀人的罗伯茨被判10年，而另一个主要人物布莱斯只被判了6年，但在服刑仅4年后，他就得以被释放出狱了。
时隔41年 80岁再受审，被判60年
很快，这宗谋杀案就过去了40年。2004年年底，在受害者家属的强烈要求下，密西西比州成立了陪审团，重新审理1964年发生的这宗谋杀案。今年1月6日晚，基伦在自己的家中被警方逮捕。在1967年被起诉的19名三K党党徒中，目前仍活在世上的还有8人。迄今为止，这8人中只有基伦一人被重新送上被告席，这时他已经是80岁的耄耋老人了。
检察官指控基伦是1964年谋杀案的组织者和策划者。三名民权工作者被打死一天后，基伦还亲口对另一名三K党党徒说：“我们‘照顾’了民权工作者。”基于掌握的多项证据，检察官要求判处基伦谋杀罪成立，然而，由9名白人和3名黑人组成的陪审团却认为，尽管有充足证据证明基伦卷入了谋杀阴谋，但控方无法提供案发时基伦在现场的证据。由于此案已发生40多年，人证物证严重流失。陪审团最终以证据不足为由，不同意判处基伦谋杀罪，只判处他犯有非预谋杀人罪。6月23日，法院作出裁决，基伦3项杀人罪成立，分别处以最高的20年监禁，刑期累计为60年。至少20年内，也就是100岁以前，基伦无缘获得假释。然而，当法官宣布审判后问及被告有何反应时，基伦面无表情答道：“没有，阁下。”密西西比州总检察长吉姆·胡德认为，基伦没有为自己的罪行感到后悔。
对于很多美国人尤其是受害者家属来说，这不是一次“完美的裁决”。有人认为法庭考虑到基伦的年龄而对他网开一面。尽管如此，1964年谋杀案受害者、犹太人施沃纳的遗孀丽塔·本德表示：“基伦最终被判有罪，这有助于帮助人们了解当年在密西西比州发生的事情。我认为这是非常重要的一步。”
本版编译 艾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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