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多岁的老母一提起儿子所受的苦止不住满眼的泪

　　凌晨，长春街头，驼背的他着环卫制服，沿街清扫垃圾。他走几步便停顿、站直身体、握紧拳头狠捶几下后腰，再吃力地继续前行。这是王海军留给记者的最初印象。2005年6月7日，当王海军再次踏入19年前被定为杀妻现场的那个家时，房主李强微笑着迎了出来，王海军黝黑的脸庞颤抖了一下，半晌没有说话……

　　1986年10月，王海军的妻子张金霞突然被杀，在他还没从亡妻的悲痛中痊愈过来时，就被磐石警方列为杀妻疑凶，经近一个月的审讯、拘押，王海军招认杀妻，在狱中度过了12年。出狱后，王海军无颜回乡，寄居异地。让他重想洗刷罪名的是2001年夏天一个老邻居的电话。“好事啊，老王，金太植在烟台供认了，是他和王子富杀害的张金霞，你是冤枉的！”惊雷一般的消息让王海军潸然泪下。

　　妻子突然失踪，丈夫成疑凶；被判刑15年，狱中不断申诉；出狱后突闻“真凶”在烟台落网

　　本报记者赴烟台踏访；烟台市检察院对“杀妻案”提出6疑点

　　杀妻案引起吉林市政法委高度重视；“杀妻案”为何按疑罪从无处理

　　19年前成“杀人犯”

　　突闻“真凶”落网

　　妻子突然失踪 丈夫成疑凶

　　王海军出生在磐石县的一个小镇，1978年，高中毕业后，参军、退伍做供销员、考进铁路系统工作、结婚、生子，生活轨迹平稳而令同龄人羡慕，每月66元的工资，在当地算得上高薪了，王海军感觉生活充满了劲头。

　　但逐渐地，他的家庭出现了不和谐音符，王海军和妻子吴某（前妻）的性格都比较刚烈，常常吵嘴。1985年秋，王海军和妻子吴某正式离婚，2岁的孩子归王海军抚养（之后寄养在父母家中）。

　　不久，王海军经人撮合认识了农村姑娘张金霞，小他5岁的张金霞温柔、漂亮，两个人相处融洽。1986年5月4日，他们生活到一起，过着“男主外女主内”的生活。“张金霞温柔体贴，把我照顾得十分周到，我俩从来就没红过脸。”王海军提起张金霞，仍不免感到一阵阵伤感。正当王海军对新生活抱着无限憧憬时，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1986年10月15日，王海军值夜班。19时他从工区回家吃饭，突然想起还欠邻居孙国强40元钱没有还（国庆节时向孙国强借钱给孩子买衣服），就到一墙之隔的孙家去还钱，之后和孙一直下棋到21时。

　　当他回家时，发现张金霞不在屋里。“金霞！金霞！”王海军喊了几声，没有回应，他以为妻子去厕所了，便离家上班。

　　当天23时30分许，王海军巡道结束，发现妻子仍不在家中。这下他心里“发毛”了，找遍了周围的邻居和亲戚家，一直到第二天4时，妻子仍无踪影……

　　很快，王海军到铁路派出所和烟筒山派出所报案。“我们当时发动了很多人一起找，包括单位职工，王海军为了找张金霞一直没有上班。”李有余老人当时是王海军单位的工会主席，也是王海军、张金霞的婚姻介绍人。连同单位的三十多个人上山寻找，几天下来，范围扩大到周边二三十公里地，但仍一无所获。

　　“王海军，听说东山上发现一具女尸，公安已经来了，你快去看看吧……”10月22日下午，王海军一回家就听到这样的消息。他拼命跑到山下，拨开人群要往山上跑，但被警察拦住，说要保护现场。“为什么我妻子的尸体不让我看！”王海军无奈地坐在山下，泣不成声。

　　随后公安部门对嫌疑人进行了排查，一一被排除后，王海军成为嫌疑对象。

　　“警方把我带到派出所取笔录。可第二天询问我时，竟然问‘是不是和张金霞经常打架’、‘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当时不在现场’的问题，我隐约感到他们在怀疑我，之后对我连续讯问，我真是有天大的委屈说不出来啊。”王海军情绪有些激动，声音颤抖。

　　“王海军杀妻”顿时成了小镇里最大的新闻。

　　王海军：我是在“帮助教育”下承认了杀妻

　　王海军努力平复激动的情绪：“10月23日、24日接连审讯两天后，警察把我带到了磐石县看守所，随后转到吉林市看守所。从10月末到11月初，警方一天最少5次审讯我，他们告诉我早交代少遭罪。人不是我杀的，我怎能承认！”

　　“11月中旬开始，‘号里’（看守所监舍）一个恶狠狠的犯人开始反复劝我招供，不从便拳打脚踢。后来，‘号里’一些犯人看我可怜，开始劝我先招了，否则被打死家里人都不知道，等到监狱时再申诉吧。我开始动摇了，害怕真被打死。随后一天下午，那个犯人拿着木板狠狠打了我一顿。我服了，他开始教我如何‘杀死’我妻子：就说因为还钱和妻子发生纠纷，并开始打她，结果她撞在墙上，我也没理她就去上班了，回家后发现妻子死了，又把尸体转移到山上……连续的审讯我有些撑不住了，甚至一周都没合过眼睡觉，我终于崩溃了。第二天上午，在警方再次审讯时，我招了。又过了十多天，检察院又过来提审，我同样招了……”

　　被判15年 狱中不断申诉

　　1987年3月23日，磐石市人民法院以故意伤害罪判处王海军有期徒刑15年，剥夺政治权利4年。刚进监狱时，王海军无心改造，经常向管教喊冤、写申诉信，也记不清写了多少封，泪水湿透了稿纸，但依然杳无音信。同年夏天，磐石县人民法院复议该案，王海军再次提出是被屈打成招的，但判决结果没有改变，从此王海军沉默了，他决定在狱中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出狱。

　　“我刚入狱时，孩子总缠着爷爷追问：爸爸呢？我要爸爸！爷爷只好欺骗他，说我到吉林出差了，一骗就是10年啊。”提到孩子，王海军难过得有些激愤了，入狱后王海军第一次见到儿子，儿子已经11岁了，知道父亲是个杀人犯，儿子对他特别陌生。见到王海军直往后躲，这一次短暂特殊的父子相见，让王海军在狱中哭了整整一宿。

　　突闻“真凶”在烟台落网

　　“1998年7月末，我得知将在8月3日假释出狱。8月2日晚上，狱友们凑钱买来了好吃的，聚餐为我送行。那天晚上，我激动得一宿没睡……”说到这儿，王海军哽咽了。

　　“第二天中午，管教送我走出监狱，那时候我真是头都不敢回，兴奋得把生活用品抛到了草丛里。回家路上我就想好了，先养足精神再干点生意，全力照顾老人和孩子，弥补这么多年来的损失。洗刷冤屈的弦我同样紧绷着……”

　　王海军说，入狱后单位就把他除名了，父母在人前抬不起头来，1992年，父母举家迁到了延吉市，经营了一家建材商店。王海军出狱后，不论他如何解释，别人总是笑着离开，王海军绝望了，不愿再回到磐石。他来到延吉市父母身边，2000年他父亲身体不好，王海军接管了建材商店，生意经营得还算红火。同年，经人介绍他与朝鲜族妇女尹某结合了，生活还算安逸。

　　“老王啊，你知道吗，杀害张金霞的凶手在山东烟台落网了……”2001年磐石市老邻居老贾的一个电话，在王海军的耳中无异于惊雷一般，他足足沉默了一分钟，这一天真的来了？一时间各种滋味涌上心头。老贾在电话那头喊了半天，他才缓过神儿来。

　　老贾说，在和亲属聊天时，偶然听说有个叫金太植的杀人嫌犯烟台落网，据说他背着好几条人命，他交代的第一次杀人经历，就是在东北磐石杀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的丈夫叫王海军。

　　王海军心中再次升起申诉的希望，他变卖了建材商店来到了长春，开始了边打工边上访的申诉之路。

　　2004年的听证会驳回申诉

　　原来，2001年6月份，磐石人金太植（王海军同事金太峰的弟弟）在烟台、青岛等地连杀4人，在他被烟台警方抓获后，还“额外”交代了当年曾在家乡杀害了王海军的妻子，同案还有当地村民王子富。金太植交代的时间、地点都与当年的案情非常吻合，王子富因为身患绝症，拒不承认罪行，后被遣返回磐石。王海军拿到材料后，开始和律师不断申诉，2004年，由于王海军的不断申诉，磐石市人民法院召开了听证会，但结果仍是申诉被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