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5月27日,陕西省核工业地质局二二四大队。门开了,三位抗日老战士走了进来。他们面带笑容,说真是不行喽,上了几层楼就喘啊!但是当他们坐定,开始回忆60年前的战斗经历:打碉堡、攻炮楼、扒铁路、杀鬼子……一种自豪的表情写在他们脸上,一股年轻的活力体现在他们挥动的手势中,一种令人感动的精神洋溢在四周的空气里。他们表现出特有的精气神,仿佛根本不是80岁上下的老人。让我们来听听他们所亲历的抗战故事。
参加八路 为报仇走上杀敌路
孙即兴
汉族,1928年7月24日出生,山东淄博人。八级残疾。1945年6月参加革命。中国人民解放军七纵二十一师六十二团二营六连战士。1947年,参加诸城战役时负伤,被评为二等功臣。1948年1月复员后,任民兵队长。1954年10月,在山东新汶煤矿工作,曾任生产组长。
1956年6月30日,加入中国共产党。1957年调入核工业地质局二二四大队,历任班长、党支部书记、工会副主席等职。1985年5月离休。
【印象】面色红润,嗓门很大,说话时手势也挺多。言语之中透出一种山东人豪爽的性格。不仅如此,孙即兴老人的经历会使人不由得想赞一声:“真是一条硬汉子。”
与李保生、张振祥不同的是,孙即兴和日本人有杀父之仇。回忆父亲之死,这个硬汉子并没有流泪,然而分明可以看到他眼中的仇火。
说起杀鬼子、搞斗争的故事,早过古稀之年的孙即兴却常常不经意地露出一种轻松。或许,他是把杀父之仇深深埋在心底,而将抗日杀敌的召唤作为人生转折的起点。
【自述】我这个人是共产党救出来的,要不然活不到现在。
父亲惨被杀害
13岁那年,我就下井干活了,一天一夜挖煤,挣几张煎饼吃。矿是日本人开的,在淄博洪山区,有很多矿井,一共编到20多号。我在7号井干活,我父亲在5号井,他是地下党的工会主席。我14岁时,父亲被日本人害死了。矿上资本家的儿子是个汉奸头子,他向日本鬼子告密,发现了我父亲是共产党员。
那一天早上,父亲干了一夜活,出井。那个井好几百米深,出井时,晃一下绳子,矿工坐在筐里上来。父亲到半路上,“腾”一下,四根链子被人弄断了三根,筐子摔了下去……
我哭着朝父亲扑过去。有工友拉住我。这时候,几个日本人,还有资本家那个儿子,领着一帮子汉奸,有二十多个人过来了。我看见他们在狞笑,我哭得更厉害了。资本家那个儿子上来“啪啪”给我两个嘴巴子,嚷嚷着:“我这好好的井,你在这哭什么丧!”我火了,抓起地上一块煤疙瘩,打到他的胸口,把他一下打倒了。他喊叫:“把他拉出去枪毙!拉出去枪毙!”
正是上下班时间。我父亲排行老六,外号孙六。当时地下党的工友矿工发动群众,喊着,给孙六报仇!“嗡”一下冲过去,冲散了汉奸队,把我从枪口底下抢过来了。有个矿工叫刘三关,他派了二十多个工友把我送回家。
随后,矿上就罢工了,谈判。第一条,首先要保证孙六独生子孙即兴的安全,不能搞暗杀。第二条,要查原因。日本人,还有那个资本家的儿子,以往都是中午12点才来,今天为啥早上五六点就来到井口?还提了赔偿和工资的问题。第二天,刘三关就把我送到他家,山中一个名叫谷山的村里。提防日本人到我家把我弄死。我这才知道刘三关也是个“地下党”。
“墨色牡丹”指引我
洪山矿待不成了,家里的生活也实在支持不下去了。当时家里还有我爷爷、我妈妈。没办法,我就和家族里的一个叔叔,还有村里的几个人,被卖到青岛崂山,给日本鬼子在黄海边上,用炸药打防空洞,换点粮食吃。
那里一共要建10个坑道。那是1944年,我小,个子也不大,人家还不想要。我叔央求说,能不能叫他背炸药?这才把我留下了。
有一天,我背炸药走到悬崖边,发现崖下躲着几个人,其中有一个女的,30多岁,后来知道她的外号叫“墨色牡丹”。她招呼我说,小兄弟,来休息一会,和你商量个事。我说什么事,她说你今后送炸药,每天留一包,放到岩石下藏起来,我们来取。
从那以后,我就每次都藏一包,他们悄悄取走,鬼子也从来没有发现过。几个月以后,她又在崖下等我。这次她带来一双鞋,说,我们调查了,打完坑道,日本鬼子要把你们400多人全部活埋在这里。我一听,急了,我还有一个叔呢,还有几个好朋友呢。她把鞋塞给我,叮咛说,你先假装着继续工作,约好时间我来接应你们。
我就回去通知大伙,准备逃跑。工地周围都有电网,到了约定的那天晚上12点,我们三十多个人用板子压住电网,从上面跑出去。到了一个转弯的地方,发现“墨色牡丹”在那里等着呢!我们就被他们带着到山里去了。“墨色牡丹”征求我们意见,问我们谁愿意跟他们干。这时候我们才知道他们是八路军,以前听说的附近碉堡被炸了、火车桥被炸了,原来都是他们干的,而且是我“提供”的炸药。
我那时候也有17岁了,就说,我愿意干。就这样,我跟着部队走了。
割电线 炸鬼子
我被编进八路军工人支队的一排一班。一去就是割电线,割日本鬼子的通讯电线。沿铁路都是鬼子的线杆子。我那时身小力薄,爬杆子,那来得快。带上钳子、剪子,“噌噌”爬上去,“咔咔”一铰,“哧溜哧溜”滑下来,再“噌噌”爬上另一个杆子,底下接应的人就盘电线。
割电线是我们的任务和拿手好戏,今天在胶济路上,明天到洪山。要不然就在电线杆子上绑炸药,那时候我胆子大,一点就跑了,“当”一声炸断了,杆子一倒,我们就去铰电线。铰电线其实很危险,我们一个战士,一上去,轰一下被电击了。以后就让大家注意了。不铰电线,就扒铁路,把鬼子的通讯、交通都搞瘫痪。
我经过的打日本鬼子的战斗不多,但我还是给鬼子撂了手榴弹。
那一次,部队打7号井,悄悄摸进去,给炮楼里放进炸药,把炮楼掀翻了。第二天,日本鬼子又反扑回来,想夺回7号井。那时候我和另一个小战士叫董张五的,都是十六七岁,不让我们参战,让我们跟着炊事班。
一听说鬼子想夺回7号井,我心里急呀!我比董张五大一岁,我就和他往7号井跑。我们穿过青纱帐,来到6号井与7号井之间。那个地势是马鞍形的,鬼子都趴在马鞍顶上,向7号井方向瞄准、射击。我在谷底呢,一看,妈的,很近,只有二十多米远。
当时我正拿着一个手榴弹呢,一下就朝鬼子的方向扔出去,“呼隆呼隆”炸开了。董张五也撂了一个。我们两个拔腿就跑。我们这两颗手榴弹硬把鬼子给打回去了———他们也不知道这里有多大的埋伏。
7号井当然就在我们手里了。我向连指导员报告,当时指导员一下就把我抱起来了,说,哎呀,你们两个小东西,不让你们上前线,没想到你们还办了个大事情!
枪不离身 武工队杀鬼子汉奸
李保生
汉族,1924年生,河北安新人。
1943年7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44年-1946年,冀中军区第九分区武工队一班班长、代理队长。
1948年,冀中军区独立三营战士,后编入回民大队三中队。1949年10月1日,作为受阅部队战士,参加开国大典。1956年,转业至核工业地质局二二四大队,历任技校驾驶员、车队副队长、指导员。1984年4月,离休。
【印象】黝黑的皮肤,瘦且高的身材。额头深深的皱纹,脸庞、下巴上银白色的短髭。如果不是胸前别满了军功章,李保生老人看起来更像一位华北平原的老农。
60多年前的中国华北,正是遭受日本帝国主义铁蹄罪恶蹂躏的地方。李保生,还有他的父辈,就在如此恶劣的环境里生存。说起敌后抗日斗争,河北口音的老人语速极快,是仇恨,是愤怒,是忘不了特殊年代的艰辛,是对比今昔的感慨。
讲述中,老人的眼睛时而眯缝着,似乎在透视遥远的岁月。
【自述】我是1943年入党的,当时是地下党员。那个时候我是俺老家董家庄的村长。表面上做村长,实际上给咱八路军干事哩。我老家那时是拉锯战的地点,环境恶劣得很,日本鬼子实行“三光”。我们要做的,就是保护八路军干部和家属。当时我那个枪是不离身的,睡觉也握在手里。
护送学生过封锁线
1944年初,还穿着棉衣的时候,上级交给我一个任务,护送一批抗大的学生过平汉铁路,就是要通过封锁线。那个地方到处都是日本鬼子修的炮楼,四周还有深沟,里面放满水。顺利通过,谈何容易?
护送他们过去,到了陕北,你就算立了一功;出了差错,拿你是问。那时候,接受任务没有多余话。我觉得压力挺大,就找了五六个精干的民兵,勘察地形,先摸清鬼子的行踪。
到了行动那天晚上,抗大的学生来了,五六十个人,有男有女,都挺精干。我对领头的干部说,我保证把你们送过去,但你得听我指挥,因为俺地形熟。
我们几个人带着他们几十个人,刚到铁道边,日本鬼子的铁甲车来了。我们把这个车叫王八盖子,这个车挺厉害,里面机枪火力很猛。我们只能从这里过,它停着不走,咋办?
我对学生们说,你们埋伏好,不要动;又对民兵说,咱们过去,到二三百米外,打上几枪。枪响了,王八盖子一听动静,过去了。我们赶快回来,我手一挥,通过!几十人就过去了,送出去七八里远。领头的干部对我说,你完成了任务,我们感谢你。
端掉鬼子炮楼
1945年初,我到了冀中军区第九分区武工队,一共两个班,我是一班班长,还代理过一段时间的队长。主要任务就是抓汉奸特务、狗腿子。还有就是保护农民,抢种抢收,坚壁清野,不让敌人抢走一颗粮食。
我还上过冀中军区战报哩!那是日本鬼子快完蛋了,更加疯狂的时候,苞谷出苗还不高呢,中共安新县委书记对我说,交给你个任务,有个汉奸家里的工事炮楼里住着日本鬼子,把它端了。我一听,这个任务很厉害啊!我说,行。
天擦黑,我就带一个排上去了。主要把炮楼那个高点压住,就好办了。可鬼子的机枪厉害,哇哇哇地叫,打的子弹不下两麻袋。靠了两次梯子都不行,伤了我们二三十个人。一批倒下了,又一批上去。我们不断朝上扔手榴弹,炸哑了炮楼。另一支挖地道的民兵也快把洞挖通了。小日本一看不好,逃了。
我那个时候,20出头,正是干事的年龄。除了护送党的干部,还给八路军送粮食、盐。那时候吃点盐都很困难,现在想起来真是不容易。那都是怎么过来的呀?
头悬腰上“土八路”打败洋枪炮
张振祥
汉族,1926年8月出生,山东邹平人。
1945年入伍。1946年2月-1947年7月,鲁中军区警卫连炊事班副班长。1948年6月-9月,华野八纵司令部三科上士。同年11月,荣立二等功一次。1949年8月,加入中国共产党。
1956年,转业至核工业地质局二二四大队,历任人事干部、农场副场长。1984年4月,离休。
【印象】一开口,张振祥老人就“表白”自己没打过几天日本鬼子,语气中颇有很深的遗憾。他讲了一两个与抗战有关的故事,也没有多少惨烈的战争场面或是惊心动魄的情节。
老人一直强调自己在部队时大多待在炊事班,没有李保生、孙即兴那样的丰富经历,但他悲壮而沉重的总结,正说出了抗日老战士们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共同点———豁出命去也要把强盗赶出去,哪怕赤手空拳!
【自述】我是1945年7月参加革命的,在鲁中军区一中队二分队六班。那时候已经是抗战末尾了,鬼子在作最后的垂死挣扎。
我跟日本鬼子打过一次仗。那时候把步枪叫钢枪,我们班只有4个人有钢枪,其他人都是土枪土炮,有的人连土枪土炮都没有,腰里挂几个手榴弹。别看是土枪土炮,鬼子最害怕。那土枪里面装着铁砂,打出去就是一片,杀伤力很大。
那时人都喊我小鬼,我连个土枪也没有,腰里别两个手榴弹,背着土枪的铁砂子弹。那次在山东莒县发现一小股鬼子,我背着铁砂跟着打。
那时候弹药很少,打一次仗就能搞些子弹。这一次,搞了一车弹药、一车面粉。大家都很高兴。汽车咋办?又没人会开。一个战士干脆打烂了车灯,说,把它眼睛打瞎,它就跑不动了。那时候不懂,以为这样车就开不了了。要不然鬼子说我们是“土八路”呢,可硬是这样的“土八路”把鬼子给打投降了。
打鬼子、杀敌,真是把脑袋系在腰带上,啥时候跑掉了都不知道。本报记者 孙强/文 陈团结/图
【记者手记】
说起铰日本鬼子的电线,孙即兴老人甚至展现了一种轻松的场景,他频繁使用的象声词“噌噌”、“咔咔”、“哧溜哧溜”,仿佛战斗不仅仅是枪林弹雨。他的头部负过伤,很严重,昏迷了5天才清醒,耳朵被弹片崩得耷拉下来了,门牙也被打掉了,后脑勺至今还有一个坑……讲述这些往事时,他的脸上一直保持着孩子般的笑容。
轻轻一挥手,口中只说了两个字———“通过”,抗大学生就这样安全地被护送过了日军的封锁线。李保生老人用简洁的语言、干脆的手势再现那一段历史时,好像当年没那么惊险和危险。
一切都显得这样淡定。一切都是那样的从容。
其实,就像张振祥老人说的,当年,他们都是把脑袋挂在了腰带上,杀一个鬼子抵一个,杀两个赚一个。头掉了,不过碗大的疤。杀鬼子,救民族,求和平,这是他们坚定的信念。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样的信念在老战士心里丝毫没有磨灭。
而老战士孙即兴、张振祥则说:要给我们照相啊,那就到院子里去,花园有好多好看的花呢!
老兵们扎起了武装带,戴上当年的军帽,擦了擦胸前的勋章,并排向花园走去。他们已经老迈,而头是高昂着的,胸膛也尽力挺起来;有人拄着拐杖,但步履还很稳健,有力而坚定;精神自然不减当年,饱满而感人。
路旁行人看到了,有人说,哟,快看呀,老英雄来了。
老兵们就笑了,向着冲他们微笑的人群点点头,表情自豪且刚毅。并未停息的步伐似乎也迈得更大了。他们走过青纱帐,走过沃野千里,走过天安门广场,走在新时代和平的大道上。
胸前闪耀的,是已经有些褪色了的奖章,那美丽的光泽令人敬仰。孙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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