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火,东洋鬼子放的火;血,血,中国人民流的血。”
“新小米,黄又黄,爸爸赶驴送公粮。”
对73岁的李芹来说,这些童年时的歌谣至今都那么清晰。秘密抗日的父亲死在了鬼子的枪下,国仇家恨使他成为家乡山西赵城县“野火剧团”的小演员,和伙伴们一起,在简陋的舞台上宣传抗战,鼓舞着人们如野火一般燃烧的抗日斗志。
“离开了家乡东北呀逃亡,日本呀鬼子凶也凶似狼……”73岁的李芹清了清嗓子,唱起了60多年前的歌谣。他苍老的面孔被染上了一抹激昂而年轻的色彩。记忆穿过历史的云烟,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在舞台上抗击日寇的日子。
“抗战时我们还小,但志气可大着咧,我们这些小娃娃在舞台上打日本鬼子!”李芹说。这位50年代的南开大学毕业生,1993年从当时的西安红旗机械厂退休。在日寇横行时期度过的童年,是他此生最铭心刻骨的记忆。
家乡沦陷 教师父亲秘密抗日
1937年11月,太原失陷,日本侵略者原以为不需花多大力气,就能唾手得到华北,以期放手南进,迅速灭亡全中国。不料,却在华北遇到了游击战争的强大抵抗。李芹的家乡,位于山西临汾市的赵城县(1954年和洪洞县合并为洪赵县,后改为洪洞县)。1938年2月,也落入了日本鬼子的手中。当时,共产党太岳支部领导的抗日活动在这里如火如荼。
日本鬼子进占家乡时,李芹6岁。
父亲李英灿是赵城县抗日县政府“教救会”的秘书,表面的身份则是小学教员,他经常在外面活动,很少回家。记得有一年中秋节,父亲悄悄地回来了,李芹和姐姐高兴得紧紧抱住爸爸的脖子,没想到,就在这时,日本鬼子查上门来了。门刚打开,父亲的脸上就挨了几个大嘴巴子,眼镜也被打掉在了地上。在前院查了一圈后,鬼子骂骂咧咧地要去后院,此时,大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因为后院就藏着一名八路军的伤员!正在这时,邻居家的小孩突然大哭起来,鬼子以为隔壁有情况,就走了。大家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抗日小学 抗战歌谣成教材
刚6岁,小李芹就跟随着爸爸到进步的抗日小学念书。他记得那时学校读的是抗日读本,头一句话就是:“大大大,大中华,中华民族真真大。”课本上有一幅插图,画的是日本人的飞机来轰炸了,老太太却在磕头烧香,这是宣传破除迷信的。
因为在书中不能明确宣传抗日,教员们就经常利用一些歌谣来教育学生,如《朱德将军歌》、《保卫黄河》、《团结就是力量》等。有一首歌谣是《打回东北去》,歌词大意是这样的:“离开了家乡东北呀逃亡,日本呀鬼子凶也凶似狼。有飞机、有大炮,又有机关枪,轰炸我东北好呀好地方。武装起来民众努力抵抗,武装起来老百姓努力抵抗……”
有的歌谣则专骂那些给日本鬼子做伪军的人:“要说丢人真丢人,丢人的事是当伪军。给人家做马牛,来打自家人。出发打仗你总在前头,回来后鬼子把枪收。人家睡了觉叫你守碉堡。自己丢人还不算,也给祖宗八代丢了脸,回头来看,杀敌才最光荣。”
那些民间的抗日英雄也被编进了歌谣,有一首夸赞吴儿峪的民兵队长韩金虎的歌谣:“苍白头发胡子一寸半,半个月击毙鬼子整十三,全县百姓齐夸赞。指挥部奖他一条外国枪,老英雄还要和鬼子战。”
为躲日寇 矮个老师“混”在学生里
校园也常常成为日寇骚扰的地方,学校每时每刻都派学生站岗放哨,一旦日本鬼子来了,大家就藏起抗日课本,拿出宣传孔孟之道的旧课本,应付日本人检查。
李芹记得,在赵城抗日第二高小上学时,学校在洪洞县和赵城县接合的地方,有四五个班、200多人。学校设在寺院里,周围离敌人的碉堡有2.5公里左右。因为日本人是分区管理,这里正好是一个交接的空当,日本人从洪洞县来时,大伙儿就跑到赵城,如果从赵城来了,就跑去洪洞县躲藏。
学生放学回家时,怕日本人搜查,不敢带课本回去,就在路边地下挖个小洞,把书藏进去,每个同学都有这样一个藏书洞,农民种地时看见了,也都知道这是学生的书,不会动的。
为保护学生,学校还有两个校长,一个是正式的抗日校长,一个则是应付日本鬼子的校长。这个“假校长”曾在外地当过校长,和县城的一些伪军有些旧关系,学校利用他的关系,保护学生,如果学生出了问题,都由他去保出来。
在学校,老师爱护学生,学生也保护过老师。
抗日刚开始,日本人认为教师是“良民”,很少迫害。但随着抗日的深入,老师不仅和学生一起站岗、放哨、送情报,还做一些革命工作,日本人因此也对教师恨之入骨,在抓革命干部的同时,也开始抓教师,老百姓和学生都自发地保护老师。
在赵城县板塌村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有一次,日本人突然进村了,一位叫王则发的老师眼看跑不了,就和学生混在一起。因为他年纪小,个子也低,和年龄大、长得高的学生站在一起,竟然分辨不出谁是老师,谁是学生。日本人问谁是老师时,同学们都异口同声地说:“老师不在”。日本人不相信,就一个个地盘问拷打,结果没有一个学生说出来。后来,这位老师见人便说:“那一回,可沾了个子低的光了,学生保护了我!”
鬼子扫荡 父亲牺牲在会场上
1940年,李芹的父亲牺牲了。
那是在春节前,父亲接到通知,要去太行山开会。当时要到太行山,必须突破好几处日本人的封锁线,一路上的危险是不用说的。此时,母亲正怀着身孕,李芹和姐姐都还小,但父亲毅然出发了。那天,妈妈带着李芹和姐姐把父亲送到了家门口,他看见父亲刚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父亲。
一个多月后,和父亲一起去开会的年轻人回来了,也带来了父亲的消息:开会时,正赶上日本人扫荡,会议结束后,大家正准备撤离时,日本人围攻了村庄。当时,群众吓得向沟洼处乱跑,父亲临危不惧,指挥大家突围,结果落入敌人手中,因为不肯交代任何情况,他被敌人杀害了。
父亲牺牲之后,母亲悲痛欲绝,因为刚刚生完孩子,母身体非常虚弱,加上生活的艰苦,刚生下来的弟弟很快染上病,就夭折了。失去父亲的李芹,平时还要和姐姐一起照顾母亲,他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突然长大了,对日本鬼子的仇恨此时也变得那么真切而具体。
国仇家恨 加入“野火剧团”助抗战
除了上学外,学校还组织学生们进行抗日宣传,到村子里去演戏。当时,赵城县剧团正在筹备之中,团长苏挺看了同学们的表演后,第二天,就宣布抽了李芹等9个同学去剧团,其中有男生,也有女生,李芹他们可给高兴坏了。
剧团取名为“赵城县野火剧团”,取“野火吹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意思。“野火剧团”后来改名为“赵城县人民剧团”。
据李芹回忆,当时的演出剧目都是结合抗战形势,自编自演的。此时,日本鬼子已被抗日军民赶进了少数据点。敌人实行碉堡政策,凭借这些“乌龟壳”经常伸出头来危害人民,受到打击时,就又龟缩了进去。碉堡简直成了人民群众的眼中钉,肉中刺。
剧团成立后,就抓住了这个题材,编排了秧歌剧《哭碉堡》。剧情是这样的:一家有丈夫、妻子、老母、儿子4口人,丈夫被逼迫着给日本人修碉堡。鬼子用鞭子驱赶着他们干活。丈夫因塌方被砸死了,妻子领着年迈的母亲和幼小的儿子,来到碉堡前收尸,她趴在丈夫尸体旁,有一段唱词是:“全娃爸呀!你好命苦,交不起粮钱给鬼子盖碉堡,只说你几天就回家,谁料想再也见不到你啦!”歌词诉说着鬼子的罪恶,道出了人民的苦难和仇恨,字字血,声声泪,台上唱得凄惨感人,台下听到的人则早就哭作了一团。李芹在剧中扮演另一个长工,在表演中常常也是热泪盈眶。
除了唱戏宣传日寇暴行外,剧团还经常编一些戏教育群众,配合扩军的工作。
1944年,他们编了一出眉户戏,叫《挂花了》。剧情是:八路军的一位战士,在和敌人作战时挂花了,一位妇救会的媳妇把伤员藏到家,每天送饭、熬药。有一天,嫂子正在给伤员换药,被她爱拨弄是非的小姑子看见了。小姑子出场后,有一段唱词是:“出外串门回家中,突听房内有人声,上前看分明。”接着是:“平时与嫂子不说话,就说他二人有麻达,我去告诉妈。”正当她领着母亲来找嫂子麻烦时,日本鬼子来了,抓住小姑子要强暴,八路军战士奋不顾身,用菜刀砍死了鬼子,小姑子得救了。于是,她后悔自己不该撒谎,向母亲说了实情,并表示要向嫂子学习,一场家庭风波平息了,全家人照顾伤员,伤员很快康复重返前线……
随团攻城 缴获的马靴做道具
日本鬼子在苟延残喘,为了配合形势,完成扩军任务,剧团的活动范围也扩大了。李芹他们从洪洞地区一直辗转跑到汾河西与霍县接合的地方,进行巡回演出。对他们这些小演员来说,是第一次跑这么远的路,去这么多的地方。出发时,还穿着夏天的短衫短裤,到刘家垣演出时,已经是中秋节了。当时乡亲们欢送亲人参军,也送了许多月饼、梨、枣、沙果子给剧团的小演员们,对李芹他们来说,第一次吃香甜的月饼,别说有多高兴了。虽然回家时,秋风瑟瑟,衣服单薄,鞋子也磨破了,心里却是热乎乎的。
1945年,日本鬼子快要完蛋了。八年抗战中躲进西山的阎锡山,此时却要下山“摘桃子”了。他派亲信到太原找日本人,直接从日本人手中接管了赵城县等被日寇占据的地方。
也是在这一年的8月9日,毛泽东发表了《对日寇的最后一战》,要求“应在一切可能条件下,对一切不愿意投降的侵略者及其走狗,实行广泛的进攻。”此后不久,太岳军区的部队攻打赵县县城,李芹他们的剧团也随军攻城。
“攻城那天,我们看着进攻的信号弹划破夜空,心花怒放!”到了后半夜,不少受伤的同志被抬了下来,但最终部队还是顺利进城了。第二天一早,剧团就开始做宣传工作。县政府很照顾他们,部队还把缴获的马靴、战刀、服装等也送给了剧团做道具。
李芹他们一直在县城进行演出,一直到阎锡山的部队反扑过来,才撤出了县城。此时,剧团难以开展活动了,李芹和几个年龄小的演员,被送进太岳中学读书。该校也成立了蒲剧团,他们也进入了剧团,继续支前演出,一直到解放战争胜利的那一天。本报记者 江雪
搜狗(www.sogou.com)搜索:“李芹”,共找到
4,129
个相关网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