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东方周刊》实习记者柴爱新、记者李瑞先/北京报道

　　性侵害案件的隐案率是1:7，如果有一起性侵害案件被揭露出来，背后会有7起不被人所知

　　7月26日，甘肃通渭县教育局局长崔振玺正式向县政府提交了辞职报告。在接受采访时崔振玺说，“为了能把通渭县教育工作提上一个新台阶，从根本上遏制不正之风，还通渭教育一方净土，经过深思熟虑，我决定辞去教育局长这一职务。”

　　崔辞职的导火索是一起刑事案件。2003年至2004年期间，通渭县新集乡常河中学教师刘某利用自己班主任身份之便，对班上24名女生采用服用安眠药和其他麻醉品等手段进行多次猥亵、强奸，此案已经移交司法机关。

　　此前，当地公安机关经过查询档案，发现刘某在工作单位使用了部分虚假档案，其真姓为李。崔振玺称，自己和学校师生员工对刘的真实身份并不知晓。

　　崔振玺是全国第一个因为教师对学生实施性侵害而引咎辞职的教育局长，而没有因此类事件辞职的教育局长，还有很多。

　　教师性侵犯案知多少

　　某网站的社会新闻栏目里，经常有教师性侵犯的报道。在Google中文搜索引擎里，输入“禽兽教师”这一词条，有14万个网页。从媒体报道的分布地域上看，全国各省、自治区、直辖市无一幸免。

　　“我们没有这方面的统计,”教育部师范教育司干部葛某向《瞭望东方周刊》解释，“性侵犯不是只有教师才犯的罪，一般人也会犯，这样的报道越来越多，并不代表这类案子越来越多了，以前也有，现在媒体商业化了，这样的新闻有卖点。”

　　那么性侵犯案件中，教师犯罪占多大比例？“至少到目前为止，我没有看到过任何这方面的数字。”中国人民大学社会性学博士方刚说。

　　“但是按照推断，教师的犯罪率应该比一般人群要高。因为教师和学生相对更集中，且教师有实施侵犯的强者对弱者的优势。”方刚分析道。

　　“要想知道准确的数字，只能到各地公安局的卷宗里面一个一个地数了。”中国公安大学教授王大伟说。

　　王大伟说，公安大学曾经对全国5800个中小学生作过一个问卷调查，41%受到过所谓的打骂威胁和肢体侵害。“这些侵害包括性侵害，但是性侵害案件的隐案率是1:7，如果有一起性侵害案件被揭露出来，背后会有7起不被人所知。教师对学生的性侵害很多都是不被人知道的，学校和家长发现了不愿意说，有的是学生和家长说了，家长也不信。”

　　半个月前，北京大学法律系毕业生殷永纯，在安徽支教期间猥亵学生的丑闻被媒体曝光，一时吵得沸沸扬扬。

　　“未成年人受到性侵害，伤害主要是心理和精神上的，因为孩子没有内在的要求，无所谓自愿，更不可能有快感。所以不管是诱惑还是强暴，这种阴影会影响到性格和对两性关系的看法。”中国性学会理事长徐天明说，“严重的，可能会影响将来的性生活和婚姻，有的会造成对男性和性生活的反感，导致婚姻不幸福。”

　　不仅仅是道德滑坡

　　“这属于犯罪，应该由法律部门来管。教育部只对发生在学校的中毒、自杀等重大恶性事件进行统计监管，对这样的事情我们能做到的就是加强师德教育。”教育部师范教育司干部葛某如是说。

　　北京师范大学教育管理学院教授周海涛认为，此种案件的频发与中国的教育方式、教育制度和教育思想有关系，学生必须尊重服从老师的意愿，精神上过度依附老师，对老师行为不怀疑不反抗。另外，他还认为中国教师尤其是农村教师的进出口渠道有问题，对于教师这样一个特殊行业，在心理和道德方面没有一个要求和测评很危险。

　　方刚认为,长期以来，中国学生对老师的认识都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辛勤的园丁”之类，也就是说，学生在面对老师的时候，完全感觉不到潜在的危险。或者说，由于长久以来对教师正面的宏大描述，导致学生根本没有任何防范意识。

　　2003年7月，教育部曾经联合公安部、司法部针对相继发生的一系列教师性侵犯学生事件，下达《关于辽宁等地相继发生教师强奸猥亵学生事件的情况通报》，要求各地学校严格管理，从严治校，并加强法制教育和师德教育。

　　2004年，“严禁利用师生从属关系在单独找异性学生辅导、谈话时，奸污猥亵女生”，赫然写在了湖北省益阳市资阳区治理教育“三乱”的规定中。当时媒体曾广泛质疑，认为此项规定荒谬绝伦，属于典型的黑色幽默。

　　此后关于教师性侵犯学生的事件并没有减少。

　　王大伟认为，比如审犯人，女警察审女犯人，男警察审男犯人。男警察审女犯人的时候，旁边要有一个女警察在场。在学校里，尤其是在山区一些寄宿制学校，男老师和女学生之间就没有类似这样一个规定。现在教师对学生的性侵害都是发生在管理混乱的学校，缺乏基本的教师管理规章制度。在这种情景下，教师强奸学生没有任何的危险，没有任何代价，最容易达到目的。

　　性教育落后

　　“我以为在做俯卧撑。”一位受害学生在向家长描述老师对她的性侵害时这样说。

　　在教师性侵害学生的案例中，几乎绝大多数孩子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所以禽兽教师才才有了长期、多次的机会。

　　方刚认为性教育落后也是造成教师性侵害案频发的原因，“犯罪教师对孩子抚摸胸部长达十几分钟，孩子竟然不知道怎么回事！西方一些国家，在孩子很小的时候就会有人告诉他，哪些地方是不能被别人摸的。中国现在的性教育基本还是以纯洁教育为主，性教育耻感化、罪感化，回避有关性的信息。”

　　“等我生了小孩，送给她一个。”12岁的真真在听到妈妈谈到一个不能生育的同事的痛苦时，插嘴说道。在她看来这比送一个玩具娃娃还容易。

　　这句话让她母亲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的话让我很吃惊，但是关于性的话题，怎么跟孩子开口啊。”

　　教育部基础教育司课程处杨姓女工作人员向《瞭望东方周刊》介绍，中小学阶段没有一门专门的性教育课程，性教育内容包含在生物课程中，与动物、植物并列，叫做“人”，设置在初中一年级，另外还有一些防艾滋病专题教育。

　　当记者向小女孩真真问起学校的性教育课程时，她想了半天说：“就是生物课上的吧？老师念了一遍，好像是说女孩子为什么要来例假。”

　　方刚分析说，“这类案件多发生在农村及偏远地区，因为农村的性文化更落后一些，农村把长者抚摸幼者看作一种关爱，有些地方用抚摸小男孩的生殖器开玩笑。”

　　“性教育应该家庭、学校和社会结合起来，现在的家长在性问题上对孩子的教育还是羞羞答答，遮遮掩掩，学校的性教育课程不被重视，社会性教育主要是卫生安全方面的。总体来说，性教育很不完善。”徐天明这样评价当前的性教育。

　　“中小学在防止学生免受性侵害方面的教育也很差，很多小女孩并不知道拥抱抠摸是犯罪的，因为没有人去教育她们。”王大伟说，他为此给小朋友们编了歌谣：小熊小熊好宝宝，背心裤衩都穿好，里边不许别人摸，男孩女孩都知道。

　　“最重要的是要让孩子知道，怎样是被侵犯，应该警惕、回避、举报。”方刚说。

　　2005年2月，广西全州县李恭华以犯强奸罪及猥亵儿童罪，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2005年3月，武汉竹山县教师喻某强奸女学生被判7年徒刑。

　　2005年4月，辽宁葫芦岛市连山区一小学教师刘某由于猥亵3名女学生，被判有期徒刑5年。这是《刑法》中关于猥亵儿童罪的最高刑期。

　　2005年6月，甘肃金昌市永昌县朱王堡镇流泉村，老师陈某多次骗奸该校12岁的女孩，事情败露后，这名老师畏罪潜逃。目前，当地警方已将其列为网上逃犯，在全国展开追捕。

　　2005年6月，甘肃酒泉小学教师茹某以补课为名猥亵强奸多名学生被肃州区人民检察院批准逮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