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死时,弟弟正吃着奶
常志强,现年77岁,9岁时经历南京大屠杀,后在中央化工厂(即现在的南京化工厂)工作,直到退休。那些悲痛往事,每讲一遍,他的心就像刀割一样疼。所以,总不忍回忆。
大屠杀那年,我刚9岁。当时,日本开始轰炸南京,一些人逃往外地,但大部分百姓因为舍不得家或者是没钱离开而留了下来。
我家共有10口人,太祖母、祖母、父母、1个姐姐、4个弟弟。两祖母因行动不便,无法远行,父亲带着妻儿逃到难民区。当时,南京内桥已经集聚着很多百姓,政府为了防止骚乱,封锁了桥面,大伙儿没法过桥,只好在附近一条叫“小王府园”的巷子里暂时避难。巷子里还隐藏着一条30米长的死胡同,阴森森的。阵阵北风吹来,冻得我瑟瑟发抖。当时我还发着高烧。
熬过一夜,第二天一早准备走的时候,忽然听见巷外哭喊声、枪炮声一片。“鬼子来了!”人们纷纷往里退。一眨眼功夫,几个日本兵出现在巷口,他们用步枪扫射,手无寸铁的百姓一个个倒下。他们逼近,开始用刺刀刺杀百姓。男人们都往外堵着,妇孺们被推到后面,我们一家被冲散了。
很快,日本兵冲到了巷子的尽头。明晃晃的刺刀戳在母亲胸口,母亲倒下了,手里还紧紧抱着小弟。小弟哭了,日本兵用刺刀挑起他的屁股,摔到一边,我赶紧跑过去,趴在他身上想保护他。母亲拼死保护我们,用手抓住了刺刀。日本兵用力一抽,母亲的手顿时血肉模糊,他们又向母亲刺了第二刀。弟弟们见此情景,跑了过来,抱着母亲,拽着鬼子,“不许打我妈妈!”话还没说完,就都被日本兵用刺刀刺死了。一直高烧的我,晕了过去。
我醒来后,发现身边的弟弟不见了,传来姐姐的呻吟声。她身上挨了5刀,身上满是血。姐姐让我赶紧去找妈妈。妈妈掉着眼泪,不能说话,眼睛朝着一个方向。我意识到妈妈要找小弟。小弟正在尸体中爬着,满身是血,手脚和小脸冻得通红。于是,我抱来了小弟。妈妈解开上衣,饥饿的小弟开始吮吸。然而,受伤的胸口上还流着血,染红了弟弟的脸。我帮妈妈捂着伤口,上面冒着血泡。妈妈突然一侧头,眼睛向上翻着,断气了。后来,小弟在母亲怀里冻死了。
我大哭,妈妈死了,我该怎么办呢?我边哭边找父亲。在死人堆里,我找到了他,背心上有一个洞,很深,能看到肉了。我大喊“父亲”,但是,怎么喊,他都没有反应。这时我明白,父亲也死了。
我哭着告诉姐姐:“爸爸、妈妈、弟弟都死了,怎么办?”姐姐听了,和我一起放声大哭。天很冷,姐姐身上的血和衣服粘在了一起,又冷又疼,直打哆嗦。姐弟俩抱头痛哭。
突然,又传来喊杀声。当时巷子边上,有3个大房子,房子后面用木板隔出小房间。我背着姐姐到那里躲起来了。透过木板缝隙,我们看到了鬼子在死人堆里翻找,看到了一个妇女手上的戒指,马上摘下来,塞到自己的兜里。真是无耻!
哭了一夜,我们睡着了。突然听见有人大哭,原来是一位妇女正在哭其死去的丈夫。听我讲完经历后,她决定带着我们姐弟俩一起走。结果,还没来得及走,就被几个闯进来的鬼子强奸了,我姐姐也未能幸免。
我和姐姐成了孤儿。我姐姐在日军投降前得了伤寒去世了,后来才知道这是日本细菌实验造成的。
奸淫,连6岁的小女孩都不放过
刘仲铭,现年83岁,南京大屠杀时15岁,被日本人打得大腿软组织损坏。作为目前京津地区惟一的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刘仲铭老人在家中,接受了采访。
我原籍北京,1935年,作为北京琉璃厂的一名学徒,被派到南京分店做店员。
1937年12月13日,日军攻陷南京,我和其他店员一起,提前住进了当时中国银行吴经理的公馆。公馆虽在安全区,其实并不安全,也被称为“难民区”。难民区占地3.86平方公里,收容难民最多时,达20余万人。安全区主要路口虽由外国使馆人员把守,但日军置国际惯例于不顾,多次闯入,以抓捕残兵、便衣兵为名,抓走大量平民加以杀戮。抓人依据是:是否光头,手中是否有握过步枪的痕迹,有茧子就视为握过。
在大广场上,他们命令男女站成两排,由女难民到男难民中认领亲人。最后,所有没被认领的,全被押到下关江边,集体用机枪扫射后推入江中!这是后来一位跳江逃脱枪击,幸免于死的木匠告诉我的。我也亲眼看到,一次被带走的青壮年,足足装满了4辆卡车。
十几天后,灾难再次降临。那天深夜,我和店掌柜及店员共11人躺在大厅里,突然听到一声吆喝:“花姑娘的给!”我们全部惊醒,“倏”地站了起来,警醒地看着两个闯入大厅的日本兵。我当时最小,只有15岁,站在排头。他们用枪把子猛击我的大腿外侧,其他人也都被打了,不敢出声。因为一旦反抗,就可能被一枪杀死。店厨夫因为手上擎着蜡烛,被迫带领日本兵去找“花姑娘”。
我们其他人就赶紧逃到大院墙后的小土山,趴在山上不敢再走。后来厨夫告诉我们,走出大厅,他们听到后院传来小孩哭声。于是,日本兵一脚把他踢了回来。
几分钟后,平房里传出哭喊声,很是凄惨。当时,我们真想冲下去。“下去了,就是去送死!”一位店员说。大家只能在揪心的哭声中苦熬。
第二天得知,逃难的老两口的仨女儿,被糟蹋了。最大的女儿不过15岁,最小的才6岁。当时,老两口跪地求饶。但恶魔般的日本兵根本不理会,之后扬长而去。
南京一夜间成了地狱,死尸累累,横躺竖卧。有的尸体被汽车轧成扁状,惨不忍睹。后来,我历尽艰险逃出南京,到上海,经天津回北京。
现在,每到阴雨天,我的大腿都会隐隐作痛。
死人堆里爬出两个孩子
夏淑琴,现年75岁,目睹惨象时,她才7岁,日本兵在她身上留下了3道伤口。回忆起当年悲惨的一幕,夏淑琴老人依然心有余悸。
1937年12月13日上午10时左右,中华门东新路口5号,一群日本兵破门而入。日本兵有二三十人,气势汹汹,操着刀枪,举着小白旗。姓哈的房东一打开家门,就被杀了。40多岁的父亲跪在地上,请求日本兵饶了我们一家老小。还没开口,枪就响了,父亲倒在血泊中。恐慌中,我们全躲进祖父母的房间。
蛮横的日本兵冲进来,堵在前面的是我祖父,眨眼间他就躺在血泊中。我母亲抱着1岁的小妹,和哈家的孩子躲到桌子底下。小妹哭了起来,日本兵一把抢过去,把她摔死了。紧接着,妈妈被凶残的日本鬼子强奸后,被刺死在桌下。哈家的两个孩子,4岁的被刺刀刺死,两岁的被军刀劈开脑壳。
日本们又开始强奸我的两个姐姐,她们一个15岁,一个13岁。奶奶上前阻拦,被一刀捅死。后来,一个鬼子举起刀扑向我,我的肩膀上、腰和后背脊梁各挨1刀,我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哭声惊醒了我。睁开眼睛,原来是4岁的妹妹。她因为躲在被窝里而没有被日本兵发现,因为闷得太久,脸色已经发白。我用尽力气,把妹妹移到身边,看见床上和桌子上的两个姐姐,衣不蔽体,脖子上有被掐的深深的痕印。
饥饿与疼痛中,两个幸存的孩子大哭不已。我们顺着床沿,爬了下来,从祖父母和母亲的尸体边经过。(老人说到这,忍不住哽咽起来。)
在厨房里,我们发现了母亲以前做饭时留下的一些锅巴。靠着这些锅巴,我们在死人堆里度过了14天,我们除了哭,还是哭。周围的人全都死了,没有人照顾我们了。
我的伤口开始化脓淤血,幸好是冬天,要不肯定烂得更快。因为没有力气走出去,心里只求能被好心人发现。
庆幸的是,老人堂(相当于现在的“老人活动中心”———编者注)有人来查探,奄奄一息的我们,终于被救了出去。
听说后来有人去我家勘查情况,并拍了照片,写了日记。经证实,勘察现场的是美国牧师马吉。
奶奶被3个日本兵活活踩死了
王秀英,现年76岁,南京“万人坑”的见证人,那年8岁。
我家原来住在南京城北关。现在,已经找不到曾住北关的人了,都死了。讲这些真的没心情!太难过了!
我们全家共11口人。那年冬天,18岁和20岁的两个哥哥被迫为日本兵运输物资。因为想逃跑被发现,后被杀害在江东门。表哥躲藏在草堆里,因为动弹了一下,被日本兵发现,一刀捅死了。大伯因为害怕,躲在棺材里,也被日本兵刺死了。
当时,父亲被逼迫去江东门挖大坑。那个坑,就是现在大家都知道的“万人坑”,它就在现在的南京大屠杀纪念馆的地方。我亲眼看见过日本兵用机枪扫射人群,只一会儿,一大片的人就全都倒下了。然后,这些尸体或者是被车拉走,或者是用架子抬着,全都被埋进“万人坑”。
日本鬼子嫌我父亲干活跑得慢,就用刺刀捅他的腿。幸亏那时是冬天穿着棉裤,腿没有一下子坏掉。父亲一拐一拐地回了家,带着我们全家人逃到1里地外的芦荡。
一天,我正在芦荡边玩水,听见日本兵来了,赶忙藏起来。我看见日本兵问我奶奶“有没有花姑娘”,奶奶回答说“没有”,就被打了一巴掌。日本兵不信,就到处找,因为找不见人,就用刀把我家养的猪刺死了。接着,我看见3个日本兵踩在我奶奶身上,奶奶大声说:“孩子,别哭!别哭!别被他们看见刺到你!”这是奶奶最后的话。奶奶就是这样被他们活活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