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马边县———四川南部山区中的国家级贫困县，没有工业、没有旅游，农民们靠在丘陵上种茶维持生计，很少有外人到这里来。

　　最近，一个从这里到成都打工的少女莉莉（化名）让马边出了名，这个15岁女孩在成都，被男友在全身刺上了“脏”字，脸上划了近八厘米长的刀口。

　　在走访中，记者了解到，人们最感到惊异的是，一个15岁的女孩，在尚处学龄时期却走进了社会，遭到了这样的毒害。原因是什么？除了那个给她伤痕的人外，还有谁该为这个悲剧埋单？

　　记者走访了莉莉以及她所在的学校、家庭，寻找这个悲剧产生的原因。

　　身上的伤痕可去，心理的伤痕难愈

　　在重庆市急救中心医院整容科，莉莉和她妈妈正在看电视，信号不好，电视屏幕上满是雪花点，但母女俩还是眼睛紧盯电视，从中寻找着乐趣。

　　“手术非常成功，现在她正处在恢复期，应该说没什么事了，”整容科主任吴一告诉记者。手术中，医生把莉莉脸上8厘米长、向外张开的刀口两边削去了死皮，再进行缝合，好让脸部伤口恢复得彻底一点，至于胸部和腿部的刺字，则采用大面积植皮，“恢复好后，胸部和腿部将完全看不到字样。”但医生讲，可能会留有烧伤一样的痕迹。

　　“她的心情已经好多了，我们找了心理医生来对她进行心理治疗。”吴一告诉记者。

　　病房里，如果再让莉莉回忆那段被伤害的过程，记者已经不忍心了，所以就问了她的家庭情况。她说，她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父母跑小买卖，从农村收购山核桃到县城里卖。姐姐今年19岁，但自16岁离家后就再没有音信，有时她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但绝不透露自己在什么地方。弟弟还在上小学。

　　在莉莉的记忆里，父母都很忙，平日很少在家，家里条件不错，吃穿不用愁，又因为申请了特困补助，自己和弟弟的学费都免去了一半。

　　莉莉是在初中二年级暑假时离开的学校，不是因为钱，而是自己实在不愿意上学了，“学也学不明白，还浪费钱，倒不如不上了，早点去赚钱。”

　　在她的记忆里，学校的日子实在是个苦难，“书也看不进去，学习成绩也上不来。”莉莉回忆说，那段日子里，一到下午，她就逃课出去玩，有时候在操场上，有时候到校园外，然后看着快到放学了，就溜回到教室里去熬时间，等放学了再出去玩。

　　在莉莉离校前的期末考试成绩，数学卷只考了13分，政治卷是15分，语文成绩最好，63分。她说那是因为她喜欢看言情小说的原因。

　　初二暑假，莉莉决定出去闯世界，她告诉记者，开始的两周，她一直是在家里看电视，后来母亲看不过去了，她就跑到舅舅开的农家乐里端盘子记账，并认识了后来残害她的男朋友。后来，男朋友来找她一起去成都打工，她就偷偷地跑了，口袋里揣着从朋友处借的30元钱。父母发现女儿找不到，也没在意。两周后，莉莉在成都的出租房里，被男友在全身刻上了“脏”字。

　　记者走访留守女孩的家

　　回了家，莉莉的时间又是怎样度过的呢？

　　昨晚8：00，记者赶到莉莉家中。房子不错，两房一厅，是政府拨给的解困房，但里面到处堆满了晾晒的核桃，很难找到插脚的地方。房子里的家具随便堆放着，莉莉的弟弟正趴在一张小方凳上写作业。

　　看到记者来访，小男孩跑出去找到正在跟邻居聊天的爸爸，回到家里，他有一搭无一搭地跟记者聊起来，眼睛没有离开电视机。他告诉记者，自己和妻子每隔一天都要到山里收核桃，有时晚上能回家，有时就住在农村了，在家的日子也不清闲，上午出去摆摊卖核桃，下午就睡觉，第二天一早还要去收山核桃。

　　这样的情况在马边县里很普遍。城乡结合部的家长不务农，在外打工，但文化水平不高，工作繁忙，收入却很低，孩子就成了留守子女。另外，这些孩子不认为自己是农村孩子，总想与城市孩子看齐，攀比风严重，很容易造成价值观的扭曲。

　　于是，这些学习上找不到出路，又不肯或没有条件务农的孩子就成了打工的主力军，而年龄通常是13至16岁。他们主动从学校里退出来到社会，但他们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没有知识，甚至连干粗活的身体条件都没有，比如莉莉到了成都，连续一周没有找到工作，连基本的端盘子都不够格。

　　现在莉莉的伤快痊愈了，她就要回家了，谈起自己的未来，她告诉记者，想去学理发，今后自己开理发店，学肯定不想上了，而近期的计划还是回家里休息，看电视。

　　莉莉的姐姐已经3年没有消息了，她听说了莉莉的事很生气，但还是不能回家。

　　临近结束采访时，莉莉母亲告诉记者，家里的希望都寄托在弟弟身上了，但他学习也并不好，才3年级，就有功课不及格了。

　　学校到现在也没对这个学生失望

　　从成都到马边要在盘山公路爬整整6个小时，蜿蜒着上去再蜿蜒着下来，旁边是奔腾的大渡河。

　　赶到莉莉所在的马边一中学，记者为眼前的景象所惊讶：门口有绿化带，校园里是两座并排的5层小楼，里面有语音室、电脑室，学生课桌椅为钢制连排式样，楼外有操场、篮球场、跑道，再往远看还有大渡河，整个校园与四周破败的国家级贫困县特有的面貌完全不和谐。

　　据校办公室主任方英介绍，学校成立于1972年，2002年9月，根据四川省民族地区10年教育计划，政府拨款200万元翻新了校舍，配备了近百名大学本科师资力量，“我们学校不是重点中学，还有更漂亮的，一般来说，在贫困山区，学校永远是当地最好的建筑。”

　　记者找到莉莉所在班级的班主任张祖辉，他对这个学生的记忆很深刻，“从上初一开始，她就不学习了。”据他讲，很多老师反映，莉莉上课时总在说话，给男同学传纸条，跟校外青年接触频繁。

　　学校里有个心理辅导小组，由班主任与学生谈话，张祖辉与莉莉谈的最多，每次谈完，张祖辉都让莉莉写总结。

　　在办公室里，记者看到了莉莉写的总结，一张是去年9月份写的，因为14岁的莉莉在厕所吸烟被发现，她在总结上写道：“我用全部的生命保证，这是我第一次吸烟，也是最后一次吸烟，全是xx教我吸的，我不想吸。”第二张是去年10月份写的，因为莉莉在上课时传纸条被发现，站起来后，一盒香烟掉在了地上，她又写道：“我也不想说话，每次说话后都很后悔，那盒烟不是我的，是我帮别人带的。”

　　“你看这总结，我认为写的很有文采，她还是很有才气的学生。”另外，尽管很多纸条说明莉莉在与校外男同学交往，但张祖辉解释说：“只能说是有倾向，她还是个孩子，哪有那么复杂？”

　　张祖辉还给记者讲述了一个细节，今年学校给莉莉申请了补助，第一批给莉莉发了70元，并让她一定要交给她父亲，但几天后老师问起她父亲补助的事，她父亲完全不知情。后来问莉莉，那70元已经所剩无几，她父亲回家后就打了她，第二天上午莉莉就没上学。她告诉张祖辉，全是老师告状惹的祸，她破罐子破摔了。

　　“莉莉很聪明，她如果回来，我们还是希望她能来上学，起码初中课程要完成，这对她一辈子都有好处的。”张祖辉告诉记者。

　　作者:□李宁源四川摄影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