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黑龙江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这里孕育和诞生了一批又一批德艺双馨的文学家和艺术家,他们以出众的才华和辛勤的汗水,铸造出享誉全国蜚声世界的文艺精品。
文化是地域的灵魂,也是提升龙江魅力和竞争力的重要支撑,培养、造就文化人才是建设边疆文化大省的重中之重。本报文化新闻版从今天起,将推出“文化精英黑土情怀”专栏,展现黑土地上文化名人的风采。
去年8月,我省作家迟子建接到在国际上有着广泛影响的美国爱荷华大学“国际写作计划”的邀请,到爱荷华进行为期3个月的写作、旅行、研讨等活动。同期受到邀请的中国作家还有刘恒。近日,记者采访了刚刚从海外归来的迟子建。
“文学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都不会被遗忘,即使是战乱频仍的科威特”
记者:美国爱荷华大学作家工作坊已有近70年的历史了,一些著名作家及多位普利策奖得主、国家图书奖得主都出自该工作坊。由华裔女作家聂华苓与该工作坊主任保罗·安格尔于1967年创建的“国际写作计划”,在国际上一直影响广泛,至今已邀请了700余位世界各地作家,仅中国两岸三地就有80余位,包括汪曾祺、白先勇、丁玲、王蒙等。您这次受邀到爱荷华写作、旅行和研讨,一定收获颇丰吧?
迟子建:我先介绍一下基本情况。第38届“国际写作计划”活动从去年8月23日在美国爱荷华拉开帷幕,11月23日结束。共有来自二十多个国家的36位作家参加了此次为期三个月的活动。他们中既有来自奥地利、澳大利亚等发达国家的作家,也有很多不发达的第三世界国家的作家,如越南、缅甸、印度、埃及甚至是科索沃的作家,还有战乱频仍的科威特的作家。我们的近邻韩国和日本也有作家参加。
前两个月的活动主要是写作和交流,每个作家都有三项活动:个人作品朗诵会、参加小组的话题讨论、针对大学生的演讲。小组讨论的话题很丰富,比如《伊斯兰问题》《关于性别写作》《理想与现实》《文学与影视的关系》《文学的想像力有多重要》等等。我选择的是关于想像力的话题。在每个人半小时的演讲中,我讲述的是我的文学经历和我的故乡。朗诵会上,我朗诵的是《亲亲土豆》和《清水洗尘》片段。
前两个月,我们穿插了很多丰富多彩的外出活动,比如去西部看全美斗牛比赛,去维斯康星看密西西比河,去印第安人的原始部落遗址参观等等。最后半个月的旅行,我主要选择住在了芝加哥,在那里听了一场普契尼的抒情歌剧《曼侬》,用两天时间泡在美术馆看我喜欢的大师的作品。那里的文化气氛很浓。最难以忘怀的,是我离开芝加哥的前一天,赶上第一场雪,密西根湖一片苍茫,是那种壮美的景色。
记者:与这么多国家的作家近距离接触和交流,您能否谈谈自己的感受和世界文坛的情况?
迟子建:这次到美国爱荷华,我与不同国家、不同语种的作家们在一起探讨文学问题,感受非常深刻。有人说,文学边缘化了,甚至有一天会消亡。但我要说,文学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不会被遗忘,即使是贫穷落后的地方!即使是战乱频仍的地方!这次来的36位作家,很多人都有第二职业,比如在大学教书、做医生等等。但是他们把文学看得非常神圣,而且非常热爱自己的母语,坚持用母语写作,尽管有些人的英语程度很高。
目前,各国文学的发展程度以及作家在本国的文学处境,差别很大。比如欧美发达国家,文学已经触及到了灵魂深处,作家只要考虑文学本身的问题就可以了;而像科索沃、科威特这样的第三世界国家,文学还处在初级阶段,像性、乳房等这样的词汇,都不允许出现在女作家的作品里。有一位缅甸的女作家,因为出版一个刊物还坐了6年牢。
相比之下,我觉得中国的创作环境是相当宽松的,改革开放的二十多年来,中国文学的发展相当迅速,这个时代赋予我们的东西很多。
“中国文学在世界上是有位置的,可以与最优秀的世界文学对话”
记者:您觉得中国文学和中国作家在世界文坛占有什么样的位置?
迟子建:我认为中国文学在世界上是有位置的,中国作家完全可以与最优秀的世界文学对话。改革开放的二十多年来,中国以开放的姿态,向世界打开了一扇窗,让世界了解我们,我们也走向世界。在以前,如果是中国作家出现在某个国际写作、研讨会议上,人们会用非常惊异的眼光打量他们。而现在,人们对中国作家的出现已经习以为常,对中国文学也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比如这次受到邀请的刘恒,许多人都熟悉他编剧的电影《菊豆》和《秋菊打官司》;而我的长篇小说《伪满洲国》日文版出版后,《纽约时报》为此对我做过专题采访。
记者:在爱荷华的三个月,您是怎样生活和写作的?
迟子建:爱荷华城是美国有名的大学城,土地肥沃,盛产玉米。大约五万人口。小城风景优美。我们住在爱荷华河畔,站在窗前就可看见静静流淌的河流。岸边草地上有成群的野鸭、天鹅。还有灰鼠和野兔。更使人惊奇的是常常可以看见鹿。我常沿着河步行到山上聂华苓的家喝酒吃饭,给野鹿喂食,去湖畔钓鱼。那是一幅最绚丽的油画。爱荷华的文化生活非常丰富:音乐厅几乎每天都有演出;美术馆里有令人叹为观止的非洲艺术和毕加索的画;大学里天天放电影……这些文化活动大多数是免费的。
1997年我去美国,由于去的是纽约、华盛顿、拉斯维加斯等大城市,因此感受深刻的是其物质文明的飞跃;如今,无论是在芝加哥还是爱荷华,我都深切地感受到人们精神生活的富足。在美国三个月,既有交流,又有静思。我写了一部中篇《第三地晚餐》。这次经历对我的文学的影响,也许会在以后的作品中体现出来。
“我们的物质生活不亚于发达国家,但生活的质量,正在因为整个生态环境的破坏而下降”
记者:这次美国之行,有没有对您的触动很大或者是让您反思的事情?
迟子建:触动最大的是爱荷华人的文明程度之高和自然环保意识的强烈。爱荷华是一个小城,可能是人离自然特别近的缘故吧,没有一个人会做出破坏自然、伤害动物的事。那里的植被保护得相当好。由于政府规定钓到80公分以内的鱼要放生,我看到所有的钓鱼人都会拿尺子认真丈量,只要钓到小鱼马上放掉。而成群的天鹅、野兔、鹿等野生动物都不怕人,因为人类已经成了它们的朋友。
爱荷华人的这种“自然情结”,令我想到在中国,因为物质文明飞速发展而带来的自然生态遭到严重的破坏,很多人都习以为常,这是非常可怕的。更可怕的是,在许多人眼里,只有自己的居所才是“家”!除了自己住的房子,连楼道都不是自己家。至于整个大环境和自然界的动植物,都与己无关。这种漠然会给我们带来惨痛的教训。虽然近年来我们的物质生活丰富了,甚至不比发达国家差,但是我们的生活质量,却正在因为整个生态环境的破坏而下降。
记者:最后一个问题,请您谈谈最近出版的新作《额尔古纳河右岸》以及今后的创作打算?
迟子建:我最新创作的长篇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去年在《收获》第6期(双月刊)发表后,于12月份由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这是一部描述我国东北少数民族鄂温克人生存现状及百年沧桑的长篇小说。我希望读者能够关注一下这部小说,这里面浸透着我的文学思考和生命观。我觉得“天人合一”才是真正的文明之境。由于刚出版了这部长篇,今年我打算把精力放在中短篇小说的创作上。
迟子建简介
迟子建女,中国作家协会第六届全委会委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一级作家。1983年开始写作,至今已发表文学作品五百万字,出版单行本四十余部。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树下》《晨钟响彻黄昏》《伪满洲国》等;小说集《北极村童话》《白雪的墓园》《逝川》《白银那》等;散文随笔集《伤怀之美》《听时光飞舞》《我的世界下雪了》等;出版有《迟子建文集》四卷和《迟子建作品精华》三卷。曾获鲁迅文学奖、澳大利亚“悬念句子文学奖”等多种文学奖项。作品有英、法、日、意等文字在海外出版。其刚刚面世的长篇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被评价为“似一壁饱得天地之灵气,令人惊叹却难得其解的神奇岩画;又似一卷时而安恬、时而激越,向世人诉说人生挚爱与心灵悲苦的民族史诗。” (黑龙江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