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凯恩：那生活不值得活

　　以前认为阿尔托的“残酷戏剧”对戏剧与观众是一个挑战；现在，我觉得，萨拉·凯恩的“直面”戏剧连剧本都在刺激人的神经，她的成名作《摧毁》，有剧评家说，在一个小剧场中观看这些残酷之极的戏剧就像在你的客厅里观看一场刺激的强奸。

　　去年，萨拉戏剧在中国首次上演，上海话剧中心没有选择《摧毁》，没有选择《清洗》，也没有选择《菲德拉的爱》，而是选择了她的《4:48精神崩溃》。很难想象，前面三部剧本里有关吸毒、暴力、性虐待、乱伦的描述如何在舞台上得以自然主义的表现，只是语言的触目已经足以让人惊心。

　　据统计，每天凌晨4:48是自杀人数最多的一个时刻，写完《4:48精神崩溃》后，1999年2月，29岁的萨拉用自己的生命为这个剧本作了一个令人扼腕的注脚，她被发现自杀在伦敦一家医院的卫生间里，因为久治不愈的抑郁症。

　　“我没病，我只知道那生活不值得活着。”萨拉在她的《渴求》里如是说。相对于传世不多的几个剧本而言，我偏爱萨拉的《渴求》，整部戏剧就像一首绝望的诗。剧中角色以A、M、B、C代表，你可以看作是面目不清的四个人在那里促膝长谈；也可以看作只是一个人格分裂成四瓣的人，在痛苦地喃喃自语，说的全是天才诗人的话语。这真是一次奇妙的阅读体验，留给人无穷的回味。也许，这本身就是一部纸上的戏吧。

　　不同的人可以在萨拉的戏剧里找到不同的东西，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我在萨拉的戏剧里找到了“虚空”，它就像一个幽灵，一直徘徊在萨拉的剧本周围，出现在那些触目惊心的字里行间。

　　用垃圾来填补虚空。（《菲德拉的爱》）

　　填之以虚空，满足于无物。（《渴求》）

　　一张脸对着空空的虚无尖叫。（同上）

　　命中注定孤独，爱上了虚空。（《4:48精神崩溃》）

　　我思，我在。人只要开始思想，就有了虚空的存在。那么，如何直面“空空的虚无”？即使“用垃圾来填补”，产生充实的幻觉？这显然不能让萨拉满意。“如果你无法充实我的心灵，就别充实我的肠胃。”虚空，是我认识萨拉戏剧的一把钥匙；虚空，也是萨拉认识存在的一把钥匙。在“虚空”面前，残酷的世界向萨拉敞开：

　　室门开了

　　惨白的灯

　　是空无一物

　　只见空然无物

　　我像什么？

　　虚无的孩子。（《4:48精神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