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代农民工更重尊严

　　调查显示，六成多第二代农民工想当老板，1/4多想一直呆在城市，三成多来广东为学技术

　　本报记者 李宜航 鲁钇山 冯小静

　　“我是谁？”“何处是我家？”“我的未来在哪里？”

　　发出如此天问的，不是行吟诗人，不是希腊哲人，而是挺立于当今中国城市化进程中的一个特殊群体———第二代农民工。

　　与第一代农民工相比，他们的代际特征是年轻、有文化、追求人格平等、深怀强烈的成功梦想。他们不但希望在城市谋生，更希望融入城市主流社会。

　　然而，他们身在城市，却无法获得和城市居民同等的合法地位，平等就业、权益维护、社会保障、个人发展等诸多“拦路虎”横亘。他们的心灵徘徊在农村与城市之间……

　　第二代农民工是构建和谐社会中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党和政府越来越关注这一群体。值此全国“两会”期间，切近他们的百味人生，直面他们的迷惘困惑，帮助寻求破解之道，呼唤共享发展成果，是我们推出这组《第二代农民工调查》的初衷。

　　———编者

　　这几天，南下的列车上挤满了花儿一样的梦想：发财梦、老板梦、城市户口梦……

　　这些梦想，属于第二代农民工。

　　根据目前学界的前沿观点，“第二代农民工”主要是指出生于20世纪80年代，到城市就业但户籍仍在农村的青年。

　　与上个世纪80年代南下打工的第一代农民工相比，第二代农民工往往受教育程度较高，家庭负担较轻，绝大多数未婚，基本没有务农经历，极少基于“生存理性”外出，更多是为了“发展求变”进城。

　　“东西南北中，发展到广东”———广东，承载着第二代农民工太多太多的梦想。

　　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广东省委书记张德江高瞻远瞩：广东目前有2200万农民工，约占全国1／5，其中来自外省的农民工超过1600万人，是全国吸纳农民工最多的省份，我们有责任、有义务把农民工工作做得更好。

　　要做得更好，就要更深刻地认识第二代农民工的新特征……

　　调查：六成人想当老板 专家：文化素质高目标当然高

　　也许，很多人忘记了那一幕：1984年中央颁布文件，允许农民自备口粮进城，中国农民迈开了城市务工第一步。

　　但很多人记住了打工的好处：赚票子、盖房子、娶妻子，有望脱贫致富。

　　如今的第二代农民工却大不一样，可谓“心比天高”———共青团广东省委牵头组织的一次专题调研显示：高达62.6%的第二代农民工未来有做老板的打算，“有自己的事业”是他们中不少人的最高理想。

　　这个调研结果在全国农民工输出大县———安徽省无为县得到印证。就在今年大年初十，该县24岁的刘春华开办的制衣店正式开业。在广州打工6年的她，终于做起了老板。与此同时，她的姐姐也在广州天河南路开了一家小小的服装店。

　　据统计，截至去年底，该县30余万名外出第二代农民工中，已诞生“小老板”1.5万个。

　　广东省政府研究室主任陈池分析认为，第二代农民工由于自身文化素质提高，来到城市后，对城市的感悟会多一些，接受新事物的过程也快一些，上一代人对土地的依赖性在他们身上越来越淡。因此，他们比较敢闯，目标越来越高———当老板。

　　“寻求发展，改变命运”，河南商丘几十名农民工打着这样的横幅，包了一辆大巴到广东闯天下。短短八个字，浓缩了他们深深的期许与豪情！

　　调查：渴望在城市安家 专家：价值观与城里人趋一致

　　对大多数第一代农民工来说，到城市务工只是阶段性的，一旦“三子（票子、房子、妻子）登科”，就又回到农村当农民。第二代农民工显然没这么恋乡，对城市也没这么“生分”与“客气”。广西来的打工妹张莉就坦言，她的脑海中时常这样自我设计：假如我在广州安个家……

　　有调查显示，超过一半的第二代农民工在机会来临时愿在城市呆下去，超过四分之一的第二代农民工希望一直呆在城市，参与城市建设共享城市文明成果。在广州的出租车行业中，就流传着湖南民工的豪言壮语：不想留在广州的外来工，不是好员工！

　　湖南郴州的陈东北夫妇来广州打工5年了，陈东北开出租车，妻子在饭店当服务员，两人每月能攒1000多块。上个月，夫妻俩拿出全部积蓄，在东圃买了套一房一厅的二手房。陈东北说：“有了房子，就有归属感了！”陈妻也打趣道：下一步还准备抱个金猪宝宝呢。

　　中山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刘林平认为，第二代农民工的生活已逐渐城市化。“由于资讯发达，他们和城市孩子在相同的大众流行文化中长大，不管是外在的穿着、谈吐，还是内在的价值观、思维判断，都与城里孩子渐趋一致。他们到城市打工时，并未产生明显的陌生感，而是认同感‘暴涨’”。

　　一些第二代农民工在网上公开了这样的“自画像”：不会务农，少有乱吐痰、大声喧哗等不良行为，注重外在形象，交往功利性增强，倾心于驻留繁华城市，越来越难以忍受农村的贫穷和慢节奏的生活。不少人跟帖认为，这集中反映了第二代农民工的“都市逐梦”。

　　调查：尊严比钱更重要 专家：和城里人比心理易失衡

　　在农民工进城的长卷中，1995年是绕不过去的一页。那一年，一韩国女老板责令100多名中国工人下跪。在其他人都放弃尊严的情况下，河南籍工人孙天帅宁愿丢掉饭碗，也决不肯屈膝一跪……

　　而今，第二代农民工对个人尊严、人情冷暖看得更重，远超于金钱。

　　记者对广州市白云区20多家企业的农民工进行的抽样调查显示，在工资相差并不特别悬殊（大于或等于15％）的情况下，70％的农民工宁愿到一些工资稍低但对员工更加尊重的公司里工作。广州市社科联主席李明华分析：第一代农民工是和村里人比待遇，第二代农民工是和城里人比，相比之下后者就很容易造成心理的不平衡。因此，他们对被尊重的渴望，就更加强烈一些。

　　对尊严和人情味的渴求，一旦被过度漠视或践踏，大多数第二代农民工会选择跳槽。

　　调查：要渔而非仅仅鱼 专家：想向上流动靠技能敲门

　　广东省社科院社会学与人口学研究所所长郑梓桢一直关注农民工问题。他的判断是：第一代农民工所进行的，是一种地理意义上的“迁移流动”，主要目的是赚钱，“哪里有钱赚就到哪里去”，而第二代农民工所进行的，则是一种“社会流动”，追求的是身份、地位和文化上的变化，希望能走向社会的更高层次。而向上流动，学习并拥有技能无疑是最好的“敲门砖”。

　　湖北黄石的吴明，今年23岁，到广州后落脚于一家摩托车维修公司。修车期间，他不停自学计算机知识。后来，他买了一台电脑，并报了一个网页制作学习班。禁摩后，吴明就势转了行，现在已是一家网络公司的正式职员，标准的“白领”。

　　共青团广东省委的一次大型调研显示：有32%的第二代农民工来广东是为了学技术；而据建设部的统计，去年，我国共完成农民工职业技能培训106万人。

　　调查：懂得理性维权了 专家：十几年前想都不敢想

　　不少读者可能还记忆犹新：第一代农民工在权利被侵害后，要么忍气吞声，束手无策，要么就以跳楼、上塔吊等极端方式抗争……

　　第二代农民工权利意识显著增强。许多人已初步具有现代法律意识，一定程度上懂得理性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不久前的一天，中国人寿公司保险业务员汪书明到海珠区某楼盘联系客户，出门时与保安发生争执，被打伤了耳朵。小汪当时没有还手，马上通知其主管到场，然后大家一同前往派出所处理。最后，对方赔偿了1500元。该楼盘保安主管事后说：以前也有类似争执，但没有要求到派出所的。

　　广东省委农村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陈祖煌表示，现在，第二代农民工在求职时除了咨询工作内容、报酬外，还会留意劳动合同、各类保险的情况。这要在十几年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