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涌：当我们房子被拆迁的时候

　　美国来信之薛涌专栏

　　越来越多中国人拥有了自己的住房，或者说当上了“房奴”。这是值得恭喜的。毕竟，如鲁迅先生说，对中国人而言只有两个时代:一个是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一个是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

　　不过，我劝这些人不要高兴得太早。因为吴敬琏这样的主流经济学家，以及他所代表的利益集团，正在盘算着掠夺你的房子——你一辈子血汗积累下来的，可以传给下一代的财产！在《物权法》通过的同时，他已经在那里声称:对拆迁户不应该以市场价值给予补偿。

　　也许你觉得这和你没有关系。甚至可能觉得他在替你说话——你的房子很可能是建在拆迁户让出的地皮上。不按市场价值给拆迁户补偿，使拆迁变得容易了，成本低了，你的房价也许因此降了(这至少是“吴敬琏们”试图让你相信的)。但是，如果你的房子是建在国有土地上，几十年后恐怕也会拆迁。那时你老了，退休了，在你住的地方扎下根，社交上靠着几十年相处下来的邻居，医院就在附近，购物交通都很方便，儿女就住在一站地之内，孙子也在附近上学。但是，你必须被拆迁，住到一个举目无亲的远郊。你拿到的远低于市场价的补偿，根本不容许你选择新的居住点，根本无法维持你已经习惯了几十年的生活水准。这就是“吴市场”给你规划的人生！

　　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们要听任那些主流经济学家、那些既在国营企业当独董又在政府部门当官的权威来界定我们的“产权”，最后就会输得只剩下一条内裤，赤条条地进火葬场。最后受到保护的“产权”，是官僚手中的行政权力，是有资本购买这种权力的开发商资产，是既当官又当“董”(独立董事)的“吴官董”们。我们被告知，中国的住房拥有率是世界最高的，已经超过了美国(我没有独立的资料来源来核实，姑信其有吧)。不过，也正是因为“拥有率”最高，拆迁补偿就涉及了大部分中产阶级未来的基本利益，必须有个公道，有个规则，让把一辈子的心血都投到房子上的人心里有点安全感。

　　我们可以把拆迁大致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因私，一种是因公。所谓因私拆迁，就是清出一块地盘进行商业发展，在拆迁地建起来的。我们现在的城市拆迁，大多数恐怕都属于这类。这种拆迁，完全属于私人之间的买卖，政府根本没有理由插手。市场经济，就取决于这种供需之间自愿的交易。开发商若真觉得这块地皮有钱可赚，就给原住户一个极有诱惑力的天价，把人家请走。这点规矩，一个集邮爱好者都明白:一张邮票四分钱，你买了，保存下来，如今可能价值上千元。但吴敬琏却出来说:这种价值上涨是全社会的功劳，和你无关，给你100块把邮票交出来。这难道不是掠夺吗？

　　另一种拆迁则是因公，比如政府需要在某地修公路，建学校，或者其他公共设施等等。这种公益拆迁，属于极少数，也有一定的强制性。在这种情况下，政府通过公共听证等手段，以市场价格制定拆迁补偿，拆迁户必须接受，没有权利漫天要价。不过，这一过程，涉及公权力对私权利的侵犯，必须有严格的限制。第一，政府必须向公众证明，这种拆迁是必须的，是以公益为目标的，不为任何企业服务。第二，价格必须公道，拆迁户拿到的补偿，必须足够维持他们现有的生活方式和水准。

　　最近，《华尔街日报》发表一篇长文，分析购房的成本。该文指出，住房是少有的在购买后还升值(而非贬值)的商品，所以许多人觉得购房可以获取暴利，是最好的储蓄和财产保值方式。但认真分析一下就能看出这是个“虚象”。一个20万元购买的房子，20年后40万元卖出，房主未必赢利。因为把分期付款的利息、房地产税、维修费用、交易费用，乃至通货膨胀等因素相加，房主可能亏了。在大部分情况下，把同样的钱投入股市，自己租房住，回报更好，生活也更自由(更容易跨地区搬迁)。也正是因为这个理由，我们大可不必对拆迁户看起来很高的市场补偿价格而眼红。“吴官董”口口声声市场经济，他所代表的大企业一年赢利多少只有天晓得，但对拆迁户的市价补偿却如此眼红，于情于理，如何能够解释得通呢？

　　(作者系旅美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