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空饭盒森提着一只空饭盒出现在辛的值班室门口。谢谢你的空心粉,以后,不要再给我买任何东西了。住院部大厅的灯都熄了,长长而空旷的走廊布满了静谧的微光,过道两边的病房里幽暗不明,时而从黑暗中传来莫名的瓷器碰撞与低语抽泣。
端着一碗撒满黑胡椒与鲜红番茄酱的意大利空心粉,路过一个个黑暗的入口,有的门敞开着,有的门半掩着,仿佛行走于一条神秘悠远的时光隧道。走廊的尽头,辛停了下来。将意大利空心粉放入左手,右手很娴熟地抖落身上的尘埃。刚刚将护士帽拧正的瞬间,“专家休息室”五个字渐渐向后移动。森及时地出现在门口。而辛的右手还尴尬地停留在护士帽的边沿。辛的表情里略为无措,她紧张地用两只手托起那碗意大利空心粉。给,都两点了,吃点东西吧。森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惊诧,他没有拒绝,也没有多么感激。看了看手表,匆忙将话语抛在了走廊的尽头,你放我桌上吧,门诊有个急诊病人,他们让我过去看看,回来再吃。辛随着走廊里飘来的声音,几乎转了三百六十度,终于笑出了声。刚刚踏进森的休息室,已经拐弯的森又退了回来,对了,你帮我把门关上。辛立即一百八十度转过身去,而走廊里,除了静谧的灯光,森的片刻回声,还能隐约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回到护士值班室,辛微笑着。她不再认为住院部的夜晚有多么的沉谧与神秘,它只是一个沉睡了的孩子,露出了最真的面容。现在,它就要苏醒了。半个小时以后,森提着一只空粉盒出现在辛的值班室门口。谢谢你的空心粉,以后,不要再给我买任何东西了。
大门/摄
无厘头的快乐碟机里不断重复着那首纯最爱的音乐whenyoubelieve,清晨的阳光伴随着音乐豪放而又温柔地抚摸着森的脸。森翻了翻身,半眯眼睛,看见纯穿着洁白睡袍坐在落地玻璃窗前涂脚趾甲。这个长相酷似歌手mariahcarey的纯,曾是一个跳芭蕾舞的女子。自从搬到森的公寓便开始自恋,每天都要自拍照片往网络上发,扬言要成为一位经典网络红人。森想,又一个清静的周末被霸占了。自从和纯同居开始,森就失去了自由。尽管没了自由,但有了快乐。森甚至渐渐开始习惯这种和纯在一起的无厘头的快乐。忽然,歌曲的高昂处,纯突然起身,站在洁白的沙发上,一只手握着指甲油,一只手夹着香烟,手舞足蹈地与mariahcarey同步高唱:whenyoubelieve,thoughhopeisfrailit'shardtokill……天哪。森睁大双眼在心中发出暗暗惊叫。森背过脸去自语,这真是一个疯狂的女子。说完,脸上竟涌出情不自禁地笑。他知道,他渐渐迷恋上了这种疯狂。你醒了,耳喉鼻专家?纯光着脚丫兴奋地跳上床,骑坐在森的身上,像个孩子。宝贝,让我再睡会儿。于是,纯便拉下脸来,刹那之间情绪低落。我就知道,你心里装的是别的女人,你还想着那个温柔小护士对不对?一个三十四岁的单身教授,又怎会对我这样的女子一往情深?想想,也只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Whenyoubelieve的碟片突然被卡,纯若无其事地从森的身上跳下来,目中无内容。你要干什么?森突然从床上半坐起来,紧张地问。纯的脚步立刻停留在去碟机的途中,迟疑片刻,脸上浮出些许胜利的微笑。扭过头,纯对森说,睡吧,我让它继续唱。曲终人散的故事终于没有上演,但彼此的感情却在心底有了新的定位。她真是一个奇特的女子。森想。有种爱需要挖掘我要挖掘他的爱。辛在心底默默说出这句不知算不算誓言的独语,喝下最后一口法国产的CalvetPremierePinotNoir,酒吧的音乐戛然而止。森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因为成熟,森的身边多了一些年轻女子。包括辛。半年来,辛最兴奋的事情就是与森一起值夜班,和森一起上手术室。辛最喜欢在深夜里为森买各种点心与小吃,喜欢看森吃饱后的醉态与安然。辛喜欢闻手术室里的气息,喜欢看森聚精会神地做手术。她把手术室里的沉默当成享受。辛始终觉得,森对她是有感情的,只是,森的心没有被彻底融化而已。我要挖掘他的爱。辛在心底默默说出这句不知算不算誓言的独语,喝下最后一口法国产的CalvetPremierePinotNoir,酒吧的音乐戛然而止。抬头望去,店里的侍者开始打烊。抬腕看表,已是凌晨三点整。我会记得今天的承诺。辛在心底如此对自己说。爱会死吗?医院的住院部搬新楼了。所有重要的手术安排在八楼。那天中午,森刚从科室的手术室出来,被告知,科室里收了一位禽流感病人,需要立即进行手术。这是A市第一位禽流感患者,病人已经转移到了八楼,院方通知他立即做术前准备。所有的媒体被挡在了医院大门口。作为一位耳喉鼻专家,森深刻知道,禽流感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十分钟之内,院长亲自为森送来价值两万元的隔离服,医院总部专门给他打来电话,抢救病人是我们的天职,谢谢你了。森二话不说,穿上隔离服,护士辛也换上隔离服,随同森奔向手术室。从三楼到八楼,辛来不及正眼看森一眼,电梯的门就开了。在辛眼里,这种沉默像极了死亡的气息。她隐隐不安。这种不安很快成为现实。就在手术室门口,森突然停下脚步,等一等,辛,我要打一个很重要的电话再进去。也就是在手术室门口,辛听见了森打给纯的电话。你在哪。我要进手术室了。禽流感。很大的手术。A市第一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也不知我还能不能走出来。你一定要多保重。我……辛的眼睛突然睁大,双手刹那间开始颤抖。我进去了。森对着话筒说。关掉电话,辛的心为之一震。这次的禽流感手术跟班,本来院方安排的不是她,是她自告奋勇要求跟班的。在辛的心里,只要为爱情做出的牺牲,她什么都愿意,一次禽流感,又算什么呢。然而,森莫名有些红润的眼角却触动了辛。想到自己即将随同一个心底有爱的男人奔赴生死之线。森,他无法知道,辛的心底,在经历着怎样的生死挣扎。踏进手术室的那一刻,辛在心底对自己说,我的爱情不会死,绝对不会。他成了名人后,被人逼婚令人兴奋,八小时的坚持,终于迎来了手术的成功。因为此事,森在一夜之间成了名人。当纯在网上看到这样一个铺天盖地的新闻时,并没表示出任何兴奋或者沉重的表情与情绪。突然,纯坐直了身躯,掐灭了烟头,埋头在键盘上敲击起来。她在三分钟之内做了一个重大决定,她要在网上公开宣布,她,一个叫纯的女子,就是A市赫赫有名的医生森的女朋友。森是在办公室的电脑上看到这个消息。他惊呆了。接连不断关于森的各种消息频频传入医院,医院里几乎沸腾了。真没想到这竟然是一场低俗的炒作。科室住院的病人如是说。几乎每一分钟,都会有人向森打听纯的消息,言语里充满了嘲讽,你的女友出名了吗。更让他不齿的是,院长已经下达最后通报,希望迅速解决此事,否则,自动离职吧。森终于忍无可忍了。他回到家中,决定结束和纯的同居关系。晚上十一点,纯依然未归。在这样一个凄冷而又暧昧的夜晚,他突然觉得,他舍不得纯。森决定,只要纯答应公开网上传言全是她导演的一场恶作剧,他们将继续享受原本的快乐。午夜两点,纯带着一身酒味回来。她答应了。但有一个条件,娶她为妻。他感到了真正的爱婚纱影楼里,森化好了妆,坐在休息室里等纯。当纯的新娘妆刚刚化完,辛的电话飘然而至。原来这是一位外省病人,。当森从手术室出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开手机。有一条短信,事业和婚姻,你选一样。森当然要事业,所以,他一定要选择这一段婚姻。回过神来,森赶紧冲出医院。步入停车场的途中不断有车辆进入。医生的、病人的,都有。眼看快要到自己的车前了,森连续跨出几个箭步。就在这时,一辆倒车的中型卡车与一辆行驶而过的面包车相剐。刹那间,他感觉天旋地转,被人甩在了几米外的花坛边。与此同时,森还清楚地听见,两车相撞的剧烈声响与一声年轻女人的悲惨尖叫。森赶紧过去,他突然惊呆了。这个被撞的女子,就是他科室的护士辛。森在和人抬辛时,有人在背后说,这是这个女子的饭盒,里面是刚买的午饭,泼了一地。经过四个小时紧张地抢救,医生沉重地告诉森,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们已经尽力了。森突然在手术室外嘶声痛哭起来。他拼命撕扯自己的头发,冷汗打湿了他所有的衣衫。面对死去的辛,森第一次深刻感受到,这个世界上,原来真的有一种力量来自爱。真爱到底在哪?再见到纯时,森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男人。当森走进卧室时,纯正对着数码相机疯狂自拍。见森进来,纯抱怨道,你还知道回来吗,你知道我一个人在婚纱影楼是怎样被人取笑的吗,你还是个男人吗?而森,还停留在那场血腥车祸中。森一把抱住纯,你知道吗,纯,你差点见不到我了,我差点就躺在了医院的太平间。纯停止数码相机的拍摄,瞟了一眼森。你没发烧吧?是真的,纯。你说的那个温柔小护士,为了推开我,她被两辆车撞死了。她刚买午饭路过,还没吃呢。看见我被两个病人的车夹在中间,就那么一秒,一秒钟的时刻,是她及时推开了我。纯,你知道吗?要是再晚半秒,我就被撞死了,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你知道不知道?森说这些话的时候情绪异常激动。可是,纯并没有表示出多么的欣喜和幸运。纯只是很平淡地哦了一声,然后,继续疯狂自拍。森感到非常不可思议。难道你一点儿都不觉得,我能够活着站在你的面前,是你的幸运,也是你的幸福?纯不再扭头看森,沉浸在自拍照片的痴迷中。森失望极了。他以为他的平安归来会让纯如他一般更加珍惜他。但他没想到,现在,连他此时的存在,纯都是漠视的。也许,相比纯的事业而言,森的存在也只不过是一个奠基石而已。有了森给予的稳定,纯才有自己的起点。看来,纯也习惯了这种安定的生活。因为习惯,因为满足现状,原来我们都在忽视身边的人和情感。辛,这个在过去的岁月中,每天咫尺相见的女子,就这样被自己远隔了天涯。想着想着,森一刻也停止不了自责与对生命的绝望。躺在暧昧的卧室里,他甚至无法合上双眼。世界在森的眼里渐渐缩小,小得只有一扇窗的面积。终于,森在凌晨四点的时候,他疯狂走向窗户,还来不及看清窗外的风景,就毫不犹豫地从十八楼跳了下去。当警察向纯调查情况时,纯的精神已经严重失常,嘴里不住地念叨,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一位八十高龄的邻居见状,摇摇头感叹,年轻人哪……武汉七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