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武
倘若借用哲学上的因果律去观照、把握人生和命运的话，我们肯定会有更深切的感悟和体验。因为我们会真切地看到，一系列几乎完全不可理喻的因缘和合，是如何把一个个鲜活的个体生命，放置于一种不乏荒诞和离奇色彩的境地的；而这些个体生命，又是如何在这种境地里矛盾着、困惑着、挣扎着、反抗着。
这是笔者读完池莉的长篇小说新作《所以》后，方才感悟出来的。从这个角度看，池莉给她的小说，之所以要起“所以”这么一个古怪的名字，并非完全是要激起读者的想象和期待，而是有她更深的用意在的：她要提供给我们一种观照、把握人生和命运的视角和方法。小说让女主人公，大学高才生叶紫以“我”的视角，讲述自己艰辛、悲苦、凄凉的人生遭遇，和充满痛感和沉重、充满挫败和错误、也充满荣耀与光彩的命运轨迹。她曾说过：女人最终是要靠男人来盛开的。所以，她的人生图景中，离不开男人，离不开爱情，离不开婚姻。她曾先后有过三次婚恋，却都是失败的婚恋：第一次婚恋，毫无疑义，她被别人欺骗、利用和愚弄了：别人跟她谈婚论嫁，似乎目的只有一个：凭着一纸结婚证书，大学毕业后能留在武汉城里。而她本人，却被分配到了郊区的小县城。由此，婚姻生变，别人翻脸不认人了，她奉献了少女最珍贵的东西后，被扫地出门了。第二次婚恋，她只是为了尽快地返回武汉城里，跟一个自己根本就没有“感觉”的军人明确了婚姻关系，这是她在欺骗、利用和愚弄别人了。目的达到之后，她又跟一个自己心仪的男人糊里糊涂上了床。这场婚恋的结局是显而易见的，又以失败而告终。第三次婚恋，她跟自己心仪的男人结婚了。然而，这个男人却有着那些垃圾男人所共有的一切缺点：好色、虚荣、浮夸、贪婪、懒惰、冷酷、自私等等。为了曾经的爱情，她忍气吞声，她任劳任怨，勉强维持着一个在流沙上建立的家庭的表面平静。这一维持就是十三年。十三年后，这个男人“爱搞女人”的毛病复发，这场婚姻和这个家庭只有分崩离析。仔细探究起来，这三次婚恋的失败，既有时代和环境播种的“因”，也有她本身性情方面导致的“因”，还有别人出于种种目的强加于她身上的“因”，但却只有她在承担着“果”，恶果，那就是，她的人生背负越来越多，她的步履越来越沉重。作为一个知识女性，在走过人生的一个个激流险滩的同时，她在事业上也曾有过辉煌，编剧方面的才华，也曾为她赢得了掌声和荣耀。但由于她个性方面和人生际遇方面的原因，最终仍难免于“泯乎众矣”的命运。综观她的人生轨迹，我们会发现，她所走过的，其实是好多知识女性正在走，或者曾经走过的道路，很容易就让我们联想到，千百年来历史上那些才女们，诸如鱼玄机、李清照、红拂、张爱玲等人的人生道路。在她们的人生道路上，可能也有荣耀和掌声，但也充满了凶险和玄机，遍布了荆棘和坎坷，更不乏怪诞和离奇。由此，我们感叹，生为女人，真的，不容易！从人物性格方面看，叶紫有着庸俗女人所具有的根本特性：随波逐流。她做的两件事可以证明：一是她利用婚姻达到返城的目的；二是她仅仅为了赚钱，替别人做“枪手”。叶紫身上，丝毫看不出理想化的闪光，也根本体现不出人类灵魂和精神的高贵，更看不到某种深刻的、独到的人生经验和智慧。自然，在某种程度上，这也就标定了这部小说在意蕴层面，所能达到的高度和深度。原因应当归咎于池莉，她在塑造这个人物时，完全遵照的是她平素所秉承的某种“新写实”理念，她的创作姿态是与生活平行的，甚至是视点向下的。这不能不说是池莉的局限，也是“新写实小说”理论的局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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