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话剧百年之际,不由想到,我也登台演过话剧。那是50年前,我和当年省话剧团的一位少年玩伴一同被选作小演员,先是在长沙演出《刘介梅》,继而又到广州演出《孔雀胆》,虽然都属于跑龙套,日后也肯定成不了明星,但我们毕竟登上过舞台。
从1941年到1943年,郭沫若接连创作出《棠棣之花》、《屈原》、《虎符》等一批历史剧,其中便有《孔雀胆》。郭老在抗战时期创作这个戏,意在通过元末明初发生在云南地方小朝庭中的一段悲剧故事,强调民族团结。孔雀胆为剧中女主角阿盖公主自尽时服用的毒药,其实并无实物。1948年,父母亲所在的抗敌演剧六队曾在长沙怡长街联华剧院演出过这出戏。1957年,省话剧团重排此剧,让我和小玩伴分饰剧中云南梁王和大理总管段功的儿子,即王子和公子。我穿着绫罗绸缎,上场没有几分钟,就被梁王的王妃用砒霜毒死,连台词都没说上两句,但比此前演少年刘介梅蓬头垢面去讨饭,要惬意多了,况且那“砒霜”其实就是白糖,撒在蛋糕上,天天有得吃,岂不快哉!其实,我俩小学还没毕业,哪里晓得演戏?哪里晓得什么贯穿动作、内心体验?话剧可不是随便就演得的,要讲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比今天学英语还难得多,还要知道什么斯坦尼,那位大爷的书可是有厚厚好几大本!我那位玩伴的表演经验比我多不到哪里去,可他的戏份却比我多得多。有一场开场戏,竟是他端坐台上,独自朗诵文天祥的《正气歌》,足有数分钟之久,好似哈姆莱特的大段独白,叫人羡煞!如今在省里某出版社供职、行将退休的他,竟还能把这《正气歌》倒背如流。
那年我们在学校请了假,便随剧团到了广州,让那些一起玩洋菩萨、“拖板车”的同学把我们看成神童。我们先在广州军区战士话剧团排练,见到了当年话剧界的一些名角,比如在电影《铁道游击队》中饰刘洪的曹会渠,心中好不激动。那个年代的刘洪乃李向阳一类人物,让我等少年做过好多年的英雄梦。戏排练成熟,便住到南方戏院,每晚在该剧场演出,吃住就在后台,临时搭铺,男女演员分开,好像集体宿舍,并无宾馆一说。演归演,但这戏倒底说些什么,我们懵懵懂懂。要读懂郭老夫子,那还是好多年后的事,比如说,好多年后,我们才知道郭沫若的话剧创作多为历史剧,那些台词念起来都像诗,称诗剧亦可。我们只知道好玩,可以不上学,还可以到广州,那可是比长沙大得多哇!当然,我们还知道每晚演出时,台下的观众都是黑压压一片,有时剧院门口还挂出“客满”牌。日场放电影,我俩便坐在侧幕观看,不要钱的。
《孔雀胆》的上演离今天已有50年了,比较起省话剧团其他的一些剧目如《雷雨》、《万水千山》,《孔雀胆》的知名度也许要小一些。当年演出《孔雀胆》的那些演员,很多今天已经作古,仍健在的也都年近九十高龄。他们一生演出的剧目太多,对《孔雀胆》演出时的一些细节可能已经不太记得了,那些台词他们也许早已忘了,但因为我们小小年纪便在剧中硬充了一回角色,所以常会记起那段短暂的艺术人生,尤其在中国话剧100周年这样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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