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青报人畅谈“高考三十年”

　　[主持人]：我听说那会还有老师跟学生一起参加高考。

　　[李志强]：我就是，我们学校里有两个学生，一块考入人民大学的。总结起来，就觉得当年比较幸运的，因为留在学校了，教育环境比较好，生活上也不艰苦，年轻的时候越幸运，未来就不容易幸运，我觉得上帝比较平衡的，当时是缺乏进步的动力。

　　[主持人]：谢谢四位老师讲的故事，今天访谈受到了同龄人的关注，访谈之前，页面有两位网友的留言，我也是77级的，我还保留作文的底稿，还有一位网友说，我保留当年的准考证，还悄悄把作文的底稿拿出来，还有一些旧照片。我们现在就继续我们下面的问题，刚才大家谈了一些自己的故事，现在很多年轻网友对当年的生活没法想象，我们现在高考是为了接受高等教育，将来找个好工作，当时参加高考为了什么？

　　[谢湘]：我觉得每个人不一样，上大学的情结，在我妈妈心里是特别深的，因为我的外公是一个很知名的教授，他读过复旦大学的外语系、历史系，后来又读的法学系。我妈许愿说我六个孩子都上大学，后来我姥姥去世了，我妈是大姐，她要承担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没有上大学，一直是个遗憾。我妈妈经常带我们去大学感受，相信大学的感染力，校园会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我们在从小的时候，带我们去大学感染，觉得这个地方是一个神圣的殿堂，我妈妈一生有遗憾，特别希望我们上大学，当得到高考恢复消息，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我隔两天就收到当时邮寄的卷子，当时背了很多卷子，其实没有系统卷子，都是靠卷考的。我当时考大学，梦想已经在心里，一旦有这个机会，当然就不愿意放过，但现在的孩子，随着改革开放经济发展，人民生活水平得到提高，让孩子受到更多的教育，尤其是高等教育，我觉得和社会经济发展应该是并行的强烈愿望，而且到了二十一世纪通行证，起码接受教育到一个层次，现在大家把上大学作为一个基本的通行证，我想是很多家长的愿望，也是一些学生的想法。

　　[刘学红]：就是实现价值，不仅体现在体力上，还体现更高的层面上。

　　[谢湘]：当时我在工厂，我是车间的团组织副书记、厂的团委常委，还是党支部副书记，我当时经常写东西，当时有一个余书记跟我说，好好干，我们准备给你提干，后来我跟妈妈说，我是党员，厂里要给我提干呢。我妈说考大学不需要提干，我觉得是单纯的，应该是学知识，再一个在工厂，特别愿意多学点东西，我觉得那会也很单纯。

　　[主持人]：还是为了心中的梦想。

　　[李志强]：刚才还有一个想法，想做有专业知识的管理者。因为面对的所谓过去我的老师，好像我的下属我可以领导别人，确实没有专业知识，那就只好上学，再加上老师分析。等我大学毕业的时候，跟我一样提拔的年轻干部都被辞职了。

　　[谢湘]：我是渴望学习更多的知识，也特别渴望美好校园环境，得到文化的滋养，我觉得那个想法跟浪漫一点。

　　[李志强]：你们在灯下读书，那时候天津地震，在地震棚里读书复习。

　　[主持人]：下面一个问题，当时的高考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在你的人生中起到什么作用？是否像报纸问卷中问的那样，高考改变了您命运？

　　[谢湘]：肯定的，我妈说：“谢湘你得感谢我，如果你不参加高考，你就是下岗女工”，因为我们工厂的女工到45岁全部离岗了，第二个，2004年我当时的一个工友，当时病重，得肝癌了，我去看她，我看到的情景，我们那个厂子废墟了，工厂原来是高大的现代化设备，全被拆了，车间里空空荡荡，原来的车间主任，后来我们那个厂专门负责运送垃圾的总管，我自从上了大学，我分到中国青年报以后，我觉得我们在这里的眼界就更加开阔，而且我们自己也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如果没有这样一个读大学的机会，不是后来从事的这个工作，对人生的很多东西，就不会在自己身上体验得到。在中国青年报是很有影响的媒体，我们体会到担当社会责任是什么，我们的眼界特别开阔，在中国青年报，除了台湾没去过，没有哪个省没有我的足迹，我感觉到给我们提供无限的世界。

　　[叶研]：不愿意做播音员的简单想法，就参加考试了，我当时也不太愿意做记者，来到中国青年报，赶上了思想解放，报业发展的阶段，先后分来的大学生和当时在报社招进来的这些年轻人，形成了一种合力，在整个思想解放，狂飙跃进的时代，我们共同创造了中国青年报的一个辉煌的高潮。这个高潮一直延续到九十年代，当时中国青年报的发行量是全国位居第二，也是影响力比较大的报社，我们做了很多工作，从个人来讲，我也幸亏没有去当兵，因为当兵是局限在一个部队，而记者是可以去各个领域，就是到部队也可以去所有的军兵种，在需要的时候，可以采访任何部队进行的工作，比如说局部武装冲突的战场，比如说救火的现场，边境巡逻的现场，抗洪的现场，海上、陆上、空中都可以参与，这比实实在在做单位的军人好得多，我赶上一个气氛非常宽松民主的单位，它的环境是非常活跃。

　　[叶研]：我们这个报社在八九十年代，是任何部门的编辑记者，可以去采访任何领域的新闻，有分工，但绝没有拘泥于这种分工，没有门户之见，没有报道之间的藩篱，所以我得以在各种新闻现场进行采访，我最先是思想理论部的编辑，做好自己的报纸，出版编辑工作以外，就得益于中青报新闻记者，中青报人的这么一种身份的便利，就去了很多的地方采访，我每一次采访都带回报道来，到现在还没有去一个地方，没有带回报道失败的采访。

　　[叶研]：到这个单位，已经25年了，由于这25年同时又是中国新闻界职业意识觉醒和国外新闻界的职业观念趋于接近的一个时代，所以新闻记者的专业行为，也日益职业化，在这个过程中间，我个人是比较强调事件采访跟现场采访的，所以走的地方就比较多，去过七大洲，我感觉到在大学毕业后，赶上思想解放的年代，赶上改革开放的时代，所以就跟上了这个时代，走到现在，如果我不上大学的话，我现在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我离开云南广播电台播音组的时候，有一个和我情况一样的同事，他是和我从同一个农场调到电台的，他现在是高级播音员，因为我不喜欢这个行业，即便我在这个行业做到特级播音员，我也不是很愉快，所以这是高考给我一个机会改变这个工作，改变这个专业，还有刚才说赶快改革开放思想解放的年代，我就成现在这个样子。

　　[主持人]：刘老师，高考怎么改变您的命运？

　　[刘学红]：好多女同志也是四十多岁退位了，没参加高考的都是基础的服务工作状态，觉得像高考给了我一个展示自己能力的大平台，一个也是符合自己的兴趣特点，我骨子里像叶研这样生活的，女性受到各个方面的限制，你心里想这样，但不能随心所欲，现在一直憧憬着像叶研的生活。

　　[谢湘]：有的人也说，你们这一代人怎么到了，年过半百的人还有干记者的激情，现在有的人没干多久，已经不能平静了。

　　[刘学红]：一直是一个梦想。我所在的部门，都是特别活跃的部门，一年集体出游若干次。经过一段的时间以后，现在又形成了这种传统，现在有了汽车俱乐部，五一的时候，有一个环保行。

　　[主持人]：刚才我们请四位老师回顾三十年前高考非常有趣的故事，还有人生感受体验。现在想谈谈今天的高考，我想2007年的考生们，和三十年前的高考，生活环境很多想法都会有很大的不同，觉得优势和劣势在什么地方呢？

　　[刘学红]：我女儿是2005年参加高考，她的高考跟我们那个时代是绝对不一样，到今年又该接近高考了，像2005年，因为我们家先生对这个女儿呵护备至，我们在临高考一个多月，就开始预定旁边的房间，就开始考察附近地形，哪儿有车位，然后看考场，看教室，这是生活上的。包括女孩子的经期问题，她的心情也要考虑，还有一个精神状态问题，给她设计的餐饮里面有红牛，就跟打一场特殊战役似的。

　　[刘学红]：这是外围的，最关心她的志愿，我们当时报考志愿就随心所欲，没有考虑我报的这个专业能不能上，没有这些考虑，我跟我女儿说，换了我参加高考，打死我也不敢报北大，一个是分数线，每年都不知道是多少，而且报了北大以后，如果上不成，一本的志愿肯定考不上，参加各个大学的咨询会，我说现在交给家长的事儿太多了，已经异化了，而且这些学生报考什么样的学校，报考什么专业，自己没主意了，有的自己有主意，不敢拿这个主意，比如上什么学校，如果考得分高了，你上那个学校绰绰有余，分就浪费了，分数规定了一切。

　　[刘学红]：不管是对学生对家长，我觉得是一个不太好的，我女儿上了学以后，也是因为专业问题，第一学期非常痛苦，进了第一志愿，但是不是第一专业，第一学期就痛苦万分，而且我也去参加了一次系里的情况介绍会，老师就说，这个系90％都不是第一专业，都是调剂的，尤其是外地的、北京的，没有几个第一志愿，召开这个会议的目的，不要转专业，只有5％，要么就好好上，要么就退学。我觉得这个是造成目前这种高考制度，都不是第一志愿，我觉得跟这个非常有关系的，这种高考学生已经没有让他有特长兴趣展示点，报志愿困难，上大学以后才考虑自己兴趣，那时候已经晚了，转专业也比较难。

　　[刘学红]：我觉得对他们来讲，好处在哪儿？高考一直是一个公平的标尺，我觉得这一块到目前在各种标准里相对来讲是最纯洁最公正的标尺，也是大家最认可的，淡化很多地域、户籍，只要学习成绩优秀，就有可能达到目的。现在高考要改革，也应该坚持它的好一点，在弊端方面采取什么方法，渐渐的弱化掉，彻底改变不太可能，怎么让学生志愿兴趣真正报好，学非所长真是一种痛苦。

　　[谢湘]：我也是过来人，谈到现在考生的优势和劣势，我还真是好好想一想，现在考生有些优势，体现德国民族一点，一个改革开放，打开了一个过门，思想解放，脑子打开得比较多，现在孩子虽然压力很大，但是很多来讲，他们还是比较自信的，而且他们通过网络眼界开阔得多。到重点中学，学校教室像宾馆，校长的办公室像老板，尤其是示范高中就特别好。所以有的高中毕业生到大学时候，产生一个落差，还不如中学好，就是硬件环境比过去要好。我觉得现在成才的途径，比那会也要多一些，毛主席把大家搞的愿望都不是太高，都到社会最底层，没有像现在期望值就特别大，觉得能回城就不错了。

　　[谢湘]：现在小孩儿一方面，他们是高考压力大，但实际上路径也比较多，像现在有的家庭条件好的，或者学习好，可以争取出国，另外这次考不好，考上了放弃了复读，真正工作了以后，还可以采取在职参加自考了。我觉得从现在学习的外在环境，或者说成才的路径，我觉得比当年还是要好得多。

　　[谢湘]：不好呢，我觉得也是很明显的，现在孩子普遍没有我们那会快乐，缺的最大是快乐，幼儿园的时候上英语班，所以现在基础教育，整个全过程经过下来，高考这种文化，就是侵透在每一个阶段学习之中，小孩儿失去了天真的童年，失去了未来的幻想，且不说创新的火花，基本上是按照严格的模式，最后熬到高考，真正高考时候孩子对学习已经厌恶至极。我自己就知道，我儿子在小学的时候，中午吃完饭以后，老实说不许到操场活动，没有运动的时间，下午放学了，孩子住的很远，放学也不能玩。

　　[谢湘]：现在提倡每天锻炼一小时，这孩子该玩的时候全被剥夺了，今天上奥数班，明天上英语班，永远拉在一个战车上，小孩儿本来天性的东西都弄没了，现在高考学生感到不幸的地方。另外，现在孩子自主性特别少，高考也好、报志愿也好，基本看不到孩子身影，全是家长没完没了的赶场，喜欢什么专业，打算报什么，孩子基本上18岁了，对社会都应该有一种态度或者责任，现在孩子从某种方面来讲，他们心里变得幼稚，上大学以后很多学生碰到一个问题，学业怎么能够完成，然后才是职业和创业，所以很多的功能又放到大学去，解决本来应该解决的问题，我觉得这也是不利于孩子成长的，还有一些事情，全社会把高考，把孩子像大熊猫一样看紧了。

　　[谢湘]：去年有几个事儿特别可笑，现在要注意考生的心理，现在一些咨询大师，一天到晚给我们发单子，对孩子十不准，不准说什么，我说我们只能目送你向远方了，哪怕小心点这种话都不能说，大家只能采取目送了。都已经如惊弓之鸟，怎么跟孩子讨论一些问题，所以这样的话，我觉得整个集体的被动，而且刚才刘学红说，你给你女儿找房间，我去年为我儿子两步租房，第一步在中关村租房子，可是考试的时候，走十分钟到了，可是在学校旁边又租了一次房子，我觉得没必要，我儿子说你赶快租房子，他说没地方租了，我说你骑自行车就能去了，孩子在里面休息，我们在外面坐着，我觉得当家长很不容易，中国人要都这样，是很大的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