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草房正面全景 |
砖雕之一 |
今年冬天不冷,暖融融的一个午后,怀着找寻卜奎现存老建筑的心情,戴上心爱的相机,骑着老“永久”开始了“发现之旅”。
其实,老卜奎并不大,北起双华路、南止二百商店、东始东四道街、西到卜奎北大街。随着城市中推土机的横行无忌,履带所到之处老房子顷刻土崩瓦解,老城自惭形秽般不断地退守。现在能寻到老城味道的地方,纵向从博物馆到双华路北大街、横向从东四道街西到卜奎北大街东。而且,咚咚的打桩声,此起彼伏地震响在老房子的周围,老年的尘土经常抖落坠下。
流人方式济的《龙沙纪略》中说:“草屋,茅厚尺许,三岁再茸之。官署亦然,暖于瓦也。”西清在《黑龙江外记》中关于草房叙述的更详细:“草屋南向者,三楹或五楹,皆以中为堂屋,西为上屋。乡居者率称西面为‘德尔吉’,译言上也。草屋一苫可20年。土屋须岁岁抿墁。土屋谓之平房,列肆者多,居家者少。至以瓦为之,不过佛殿数楹,非仅陶瓦难得也,御寒不如草舍,故家人不用。”同样,据《柳条边纪略》载:“宁古塔屋皆南向,立破木为墙覆以苫草厚二尺许,草根当檐际若斩,陶大索牵其上,更压以木,蔽风雨出瓦 上,开户多东南,土炕高尺五寸,周南、西、北三面,空其东,就南、北炕头做灶...... ”
演示支窗法 |
送客 |
这种草房的窗户是在外面“糊”纸的。据《扈从东巡附录》中记载:“乌喇无纸,八月即雪。先秋,捣敞衣中败,入水成毳,沥以芦帘为纸,坚如革,纫之以 蔽户牖。"这里讲的是把麻浸泡后做纸。民间还有一条谜语就是讲的是麻造纸的情况:
身穿绿袍头戴花,
我跳黄河无人拉。
只要有人拉出我,
一身绿袍脱给他。
关东民间的麻纸,又粗又厚,上面刷好桐油。这种纸不怕雨水和潮气。雨水打在这样的窗纸上,能顺利地淌下去;潮气在上面一打,化成水珠,也无法浸到里边。关东风大雪硬,将窗纸糊在外,有窗板做窗纸的支撑,老北风就不容易把窗纸吹裂、吹坏。春天风起,狂风尘土也不易把窗纸打碎。这是关东人生存的经验积累。另外在关东,一般人家的窗子都分上下两部分,靠下边的部分一般安上玻璃或“亮纸”,上边的部分是“支窗”。糊在外的窗纸是糊在 “支窗”上。支窗在冬日里关着,到春夏天气转暖了,晌午前后,人们才把“支窗"支起来或吊起来,以便通风换气。这样,窗户的下部透明,上部一排整齐的“支窗",显得十分和谐美观。“支窗”窗纸每年春秋各糊裱一次,刷油绷紧。阳光不受阻挡通过下边的玻璃照射到火炕上,可谓一举两得。
看来“草坯房子篱笆寨”、“窗户纸糊在外”和“烟囱放在山墙边”的“草房”是老卜奎最早的民居了,当时不论官家、民宅大部分是这种房舍。但是,时过境迁,现在还能有这“老古董”了吗?“发现之旅”的车轮在转,发现之用的相机在手中慢慢出汗,可供搜寻的面积并不大,只是心中的希望、企盼令人心悸。
在老“永久”快要滚到卜奎大街的“转盘道”时,相机在手中不由得一振,只见左侧的高处的地方,一座老房子——草的,赫然在目。
顺着街边的小路,上一道小土坡,再右向回眸,一座大草房在冬日的光里,硬硬朗朗的就呈现在眼前。高高低低的板皮,薄薄厚厚、稀稀松松的围成个院套,柴门虚掩,仿佛正邀客来访。屋上的芦苇久经风霜、薄厚不均、颜色深浅不一,更有几株小蒿草在随风招招摇摇,惹人眼目,撩人心扉。一左一右两个竖在外面的大烟囱,像房子的护卫一样,敦实、挺拔、威武。
这座位于卜奎东二道街147-5和147-6号的大草房分为东西两户,西屋的老先生姓迟、东屋的老先生姓卢。卢老先生已有古稀高龄,一见面就滔滔不绝地讲述大草房的故事。
“俺们家是1965年搬来的,俺们是从别人手里兑的,到俺们这儿都3、4倒了。这房子足足的有上百年。乍来的哪会儿,一进正门堂屋,在迎面的高处还有个供品龛,满族人叫“祖宗板”的地方。整个琅的这房子前后屋间的隔壁竟是木头刻花的,那才打眼呢。后来,分成两户就从中间儿间壁啦,这房子是“里生外熟”的,外面是青砖的、里面是土坯的,看来当初的人家不太阔绰。这房子的东、西山墙的戗檐、兜肚上的砖雕,可好看了,有风摆荷花的,有麒麟童的,有现在常说的中国结的,舞狮子的,你左看、右看都像真的。这儿还有个后院,自己弄的沉井,倒脏水用,有菜窖,冬天存点儿破土豆、大白菜,可得了。这大烟囱可有讲头,满语谓之‘呼兰’。咱们民间又有叫“跨海烟筒”、“落地烟筒”的。你看啊,这烟囱从下到上逐级变细,既像是一只方形大酒瓶,又似一座小塔。据说,沈阳故宫清宁宫西山墙的侧面,至今仍保留着满族皇帝“带”进宫来的高大砖砌的烟筒哪。乾隆皇帝在《盛京土风杂咏》“呼兰”诗中赞颂道“疏风避雨安而稳,直外通中朴且坚”。你看看,哪有皇上还给烟囱写过诗的!了得!这烟筒距房体有一段间隔,中间这个连接烟道的短墙,俗称‘烟筒脖子’、‘烟筒桥子’。干啥用?为防止数九寒天时烟囱受冻不好烧,留出像‘桥洞’的地方,好用柴禾加热以利烟道畅通。哼,在烟筒的底下还留个浅坑呢,大家都叫‘狗窝’,为了防逆风天气冷气倒灌。有时候在一些人家的烟筒顶儿,还要套上一只荆条筐,这是怕烟囱灌雨雪,老远处看就好像烟囱戴了一只傻乎乎的帽子。这就是咱关东民宅的原汁原味啊!还有哪,在乡下有的人家在这种烟筒上,架个鸡窝通过‘烟筒桥子’窜热乎气。那鸡呀,也算住在‘热炕’上,冬季也下蛋。更有民间迷信说,烟筒根是死人魂灵寄身的所在,年节儿时,在这圪塔烧纸祭奠亡人。家里老人病重咽气之初,儿女们要到烟筒根下喊“朝西南,走光明大道”,这叫‘指路’。你又不懂了吧!其实,烟囱安在山墙边,烟囱不压房顶,房上要是修了烟囱,烟囱底部最容易漏水、渗水,春天宛,大雪化了,水老是从屋顶的烟囱底下流进房里,易烂房木不是?你看,‘烟囱安在山墙边’不是就没有这些麻烦了吧,老年间人,聪明着呢!”
随同老先生,从前院转到后院,看罢东院瞧西院,从房上的苇子到地上的土道,看窗外的挡窗瞧房脊的“马鞍”压草,到处是新鲜、时时有发现。
恋恋不舍地告别老先生,告别了一次穿越时空之旅,从大草房往南望去,不远的右面应该是受到市文物保护的“红灯照女子坛院”,前面是“小庆主事故居”、“果家大院”、“于驷兴老宅”,再前就是已经修缮的“督军署”了,受红头文件保护真好,如果唯一的这座“大草房”也能受此庇护,将一下子保留了老关东的三件“怪事儿”——“草坯房子篱笆寨”、“窗户纸糊在外”和“烟囱放在山墙边”。老卜奎的古迹还能连成一片,其中有晚清的、有民国的,有官衙的、有商贾的、有民居的。旅游的人漫步其中、徜徉古今之间,回想先民往事,心里真得有美不胜收的感觉!
咕咚!咕咚!咕咚!不远处的砸夯声不时震动耳鼓,再回首大草房,心里真为她的明天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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