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夏之交,我数度访问踏看滇池。
我越看,越发现,滇池的污染和治污,是一番难分胜负的拔河,是一场巨大的博弈,是一个复杂的谜团。
我想看到一个真实滇池的“现在时态”。
从草海到外海,又从外海到草海,再沿着滇池长长的湖岸线,我走了陆路又走水路,来来回回,看了又看。
滇池的污染之源被分为点源、面源、内源,但是,最大的原因还是人自身。滇池的污染之源可以找出1000种,源头都在人那里。
带着我观察到的现象,思考中的困惑和问题,我来到昆明滇池管理局。
“我们局年轻嘛,成立至今,也就四年时间。”接待我的小王莞尔一笑,化解了我的尴尬。她所在的宣传处,几乎天天都在迎来送往,工作可以归为三个字:说,走,看。
说起滇池,宣传处每个人都可以滔滔不绝。滇池的前世今生,治理污染的难度和问题,每一个细小的成绩,无数的数字数据和文件,无需查找,他们随口就可以道来。他们甚至可以将滇池与国内湖泊如太湖,与国外如日本琵琶湖的治理污染情况细细对比——地理结构、污染程度、资金投入、流域人口……成竹在胸,如数家珍。怕我不信,他们又抱来一大堆资料,从文件法规到漫画手册,林林总总,达数十本。我更感兴趣的是他们编印的《滇池保护与治理报刊摘要》,每年一大厚本的黄皮书,从中央到省市,每一家媒体,任何一篇与滇池或者湖泊治理相关的文章或消息,都尽收书中。
但这些并不是他们工作的全部。甚至可以说,还不到他们工作量的1/3。因为,他们要采集数据,编制文件,汇总资料,走进走出滇池流域的7个县区、15个乡镇,入湖29条河道。为了说得更清楚,他们干脆拉着我走。
看过若干入滇河道——已经治理的,正在治理的,将要治理的,我的心情一点都不轻松。虽然经过治理的几条河道“看上去很美”,河岸垂柳依依,绿草如茵,然而关键和实质的水体却依然浑浊,发臭。小王告诉我,那是因为污水收集和处理问题还没根本解决。我也知道饭要一口一口吃的道理,但是,当我身临其境,看着一条条黑河、脏河、臭河肆无忌惮地流向滇池,仍然禁不住心情抑郁而愤懑。直到我们到了滇池边东风坝,见到退塘还湖初见成效的一个现场——东风坝及老干鱼塘综合整治生态修复工程,我的心情才豁然开朗。这里已经营造出一个局部的“萍天苇地”,睡莲、水草、鸥鹭,是眼见的诗意。更让人惬意的是水质监测的若干数据,表明“部分水质确有改善”。在这里,我们终于看到污染积重难返的滇池在缓慢的“转身”。虽然,它还只是一个极微细小的局部!
呈贡县捞鱼河入湖河口,是我见到的又一个滇池治污亮点。我在这里见到了一片人工湿地。湿地呈扇形,图形很像人肺——它的功能也跟肺或者肾的作用相似:吐故纳新,增加动力。这片占地241亩的湿地,在上一年显然还是花农耕耘过的花地,那些没被水浸泡的土地,零星长出白色的马蹄莲,几只白色的鹭鸶飞飞停停,寂寞,宁静,像一幅淡雅的彩墨。我问同行的小郭——沼泽是湿地吗?小郭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有些语焉不详。这让我想起长征路上的草地——那应该算湿地吧?第二天,小郭就找来大堆关于湿地的资料,并诚恳地向我道歉——为她没能在当时清楚准确回答我的问题。
我在滇池沿岸,看到一块块新建的湿地,前面都冠以“人工”二字,这或者可以看作是人们对滇池赎罪的开始?自我净化滇池之肾或者会从此逐渐重新强劲?我看到一条条河道从外到内正开始整治,据介绍,到2020年,29条入湖河道将全部得到综合治理,到那时,滇池或者将不再成为城市巨大的化粪池?我看到基层组织正在农村推广一种新型的“卫生旱厕”,农民的生活习惯或者会从这里开始向好转变?我看到一种叫做“无耕作水稻”已经被农民接受,那些流入滇池的化肥农药或者会从此减少?我看到小学生的一篇篇作文,开头就写:爱我滇池,从我做起。在下一代、再下一代人那里,可能真的会懂得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常识?我看到新昆明在建设规划中,对滇池治理确实设下了重重防线,路,管,网,一道道的紧箍咒,试图“严防死守”——当然,我知道,最后、最终也是最重要的防线,还是在人的内心……
滇池的污染和治污的博弈才刚开头,滇池向好的得分还很微弱。
对于滇池,对于新昆明,对于每一个昆明人,真正巨大的考验,其实还没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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