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化文 名扬海内外的、居我国古旧书业首位的中国书店,一向以琉璃厂为总根据地。也不必再往上推,但说近百年来,即清季民国直至解放前后,琉璃厂、隆福寺等处的旧书业,就协助北京以至国内外的各类学府与研究机关,造就了无数学者。
它本身也涌出了许多专业人才。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的中学时代,在毗邻沙滩北大红楼的翠花胡同内度过。斜对门就是北大文科研究所。解放后我进北大,后来还在北大图书馆学系(今称信息管理系)工作。因而,我和古旧书业的联系是必然的。从1946年我买第一部古旧书算起,我和中国书店及其前身已经有61年的往来了。中国书店是公私合营的产物,从它开市的头一天起,我就步入观光,算来也有五十多年的交往了。我的中国书店的朋友特别地多。
自从北大迁来西郊高校集中地区后,北京越来越大。上一趟琉璃厂,比在北大坐京津间通联车到天津大学还费时间。中国书店固然已经在海淀街上开了几家小型门市部,终究解决不了大问题。这次,领导下定决心改建海淀一条街,书店全员努力,竟然在相当短的时段内,把中关村店建成,堪称一大举措。我以为是个奇迹。
作为中国书店的老粉丝,我在开幕式的乐声中步入新店。但见店高五层,供营业者四层:地下一层专营文史哲特价图书;一层以经营艺术鉴赏类图书、画册暨文具、画具等为主;二层陈列文史哲、文物考古、语言文字、民俗文化等类别的新书,更有旧版新印古籍;三层销售中外文古旧书,同时展示一些本店珍藏。据店中书友介绍,营业面积在1600平方米以上。这个店是中国书店的显示经营特色的展示店,同时开展古旧书刊收购,承接古籍装订修补业务,并可接洽图书出版事宜。它沿袭了琉璃厂老店的旧传统,开展全面性服务。
我目睹五彩缤纷的店貌,听罢书友的简介,异常兴奋。中国书店真乃与时俱进,趁此地气北转,老店新开,开进知识分子的集中地域来了!斗胆建议:
发挥古旧书业老店与专卖新书的其他书店截然不同的老传统,派出得力人员,走门串户,和顾客广交朋友。古旧书业有出有进,属于长流水的行业。即以收购而言,据我所知,与我同辈的专治中国文献的学者,在西郊者颇多,且已有凋零者。他们的后人不一定是读文科的。这一代人所藏大多是业务用书,善本极少。这些图书,他们本单位和相关部门的图书馆和资料室经常视同复本,就是捐赠都不一定愿意收纳。中国书店正是消纳的好地方。但必须做到交朋友交到登堂入室的份儿上,替他们着急,急出售者所急。这正是中国书店老传统的擅长。中关村左近,用武之处可多着呢!其中极可能有些书品特殊的,可以开专柜,以托售形式寄卖。例如,我的老师周太初(一良)先生,就有许多日本等国学者赠送来的签名本,周先生在书后往往记下收到的时间等数据,并签名盖章。我看,这些就够当代文物资格了。我正在撺掇师弟拿出来,在中关村开个小专柜呢!
与时俱进的另一招,就是开拍卖会。中国书店早就这么办了,大拍、小拍按季不断。这里面也存在一个地区问题。若单在琉璃厂拍,西郊的知识分子除了劲头特别大的,大多数可能裹足不前。趁着中关村店店堂不小,建议在此增加分会场。不知主事的彭震尧、刘建章等诸公以为何如?
更有不能已于言者:老书铺和老主顾交朋友,上门送书三节结账是常规,还可侃价。此事人间久寂寥矣!不过,近来各种各样的私营小店与掮客崛起,船小好掉头,薄利多销。中国书店限于种种情况,似非其敌手。肯买古旧书的人,大多是相对收入微薄的知识分子,往往节衣缩食以求。中国书店海淀店的李小琦女史是一位优秀的老店员,很能体谅读者,对我就折扣售书。我是非常感谢她的。可是,后来我发现,北大45号楼地窖内的几家专卖新出的古典文献书籍的小店(如国学书店),折扣比李小琦还低,我就叛变啦!今天我在店里,若干逛店者就对我说,中国书店书价高!我赶紧反映给店员了。看来她们不主事,微笑而已。若从长远看,可是关系书店存亡的大事。我斗胆建议,为顾客着想,新书薄利多销,古旧书允许侃价,大家多辛苦点,兴许能日进斗金呢!
见到书店的许多老朋友,也使我兴奋加感慨不已。如业务经理许惠田女史,刚到海淀开店时就光临舍下,此后三十余年往来不断,成为书友。她已由小女孩成长为中年骨干了。新任中关村店经理薛胜祥同志,与我相识时还是新进店的小小伙子,现在也有抬头纹啦!我也是头童齿豁之人了。眼观骐骥行千里,安得书生不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