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贵的文化良知

　　冯骥才文化遗产学术思想论集《灵魂不能下跪》新近由宁夏人民出版社出版。近十几年来，冯骥才的写作是大众关注的热点，这位新时期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文化小说的主将，放弃或者说疏远了小说样式，却以一种文化学术与思想者的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

　　文集收入了冯骥才近期和近些年来各种体裁的对文化遗产、文化问题的讲演、论文、随笔、考察报告、杂文、言论等等，分为五编：论抢救与保护、论文化困境、论城市文明、论民间审美、论田野经验；洋洋40万言。读者可在冯骥才文字的深处看到一以贯之的文化良知、问题意识和哲学沉思。

　　作为本土的文化学者，冯骥才从20世纪80年代以来，就以其独到的文学作品参与了“文化热”的文学实践。但是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如此神速，我们是如此迫切地需要经济改革与经济发展，所以，90年代以来，文学不热、文化淡化、社会多元。文学界、文化界的思考仿佛戛然而止，从大众话语中销声匿迹。冯骥才却在固执地延伸自己的思考。但是，他选择了思想言说与学术阐发的方式，用非小说的直接呐喊，发出了文化自觉的声音。转向文化写作的冯骥才，围绕中国文化的前途与命运、中西文化遗产观比较、民间与非物质文化遗产抢救与保护、文化现实中的困境与应对、当下的文化危机与文化濒危等展开了卓尔不群的思想，锋芒所向，锐不可当。

　　首先是抢救老街、保护城市的古老文明。从《手下留情》等一系列文章发轫，冯骥才开始在大众传媒呐喊疾呼。与一般学者发出的声音不同，冯骥才的思想并不局限对个别的经典建筑被毁的痛心和惋惜，他发现其实事关民族文化的前途与命运，也事关中国现代化的终极取向和世界形象。他指出，中国伟大的城市、街区、民居、建筑是古老文明的载体也是城市的灵魂，现代化不是西方化，独特的文化传统决不是经济社会发展的包袱，相反，是我们受用不尽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中国崛起必然有赖于或者率先表现为中国文明的复兴，文化才是我们融入未来地球村的身份证，中国的发展必须要有文化的眼光。他是以全球的视野来思考回应全球化和现代化的中国问题，因而具有说服力。

　　其次是抢救与保护民间文化遗产。2001年，冯骥才出任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立刻在全国启动与实施了中国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他提出抢救与保护中国民间文化遗产，其思想理论的逻辑起点是：当前农耕文明正向工业文明、后工业时代全面转型，必须把中国在世界举世无双、独一无二的农耕文明活态地记录下来；民间文化源自悠久的远古时代，又代代传承生生不息，其间有大智慧、大情感，有无言的大美，是民族精神的命脉，民族情感的源泉，有超越时空的精神密码存焉。

　　冯骥才的田野工作对他的思想形成和学术理论不仅具有先在的意义，并且成就了他一系列的学术发现与思想成果。以中国之大、地域之广、人文之丰、地理山川气候民族之缤纷多彩，的确是田野工作的天堂。冯骥才在田野的广度上，走过了26个省、市、自治区的田间村头，但他还是不时发现“我们不知道的比我们知道的多得多”。他之所以这样表述民间文化遗产的丰富与珍贵，一方面表达了他一直追求的当代文化学人应该在一个宏阔整体的高度全面知悉我们的文化家底；另一方面是他由衷地赞叹人民所创造的无尽的文化宝藏，他无可抑制地要极力提倡全国的民间文化学人在田野工作中深入再深入。从90年代起，冯骥才开始对年画进行跟踪调查，他以杨柳青年画为出发点，在走家串户了解全貌的基础上，又以档案式调查对其实时描述记录。他的做法是，每年年节正当年画制作时节都去调查记录，然后一步步考察它的变异和消亡消失的过程、原因、细节。他把田野的收获用最精美的文字和形式呈现出来，用行动证实了田野的博大和民间的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