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岁“日本梅兰芳”演活少女

坂田藤十郎

坂田藤十郎饰演的歌舞伎角色。

坂田藤十郎饰演的歌舞伎角色。

坂田藤十郎饰演的歌舞伎角色。

　　七十六岁“日本梅兰芳”演活少女

　　作者: 刘放

　　晚清诗人黄遵宪曾有诗云：“玉箫声里锦屏舒，铁板停敲上舞初，多少痴情儿女泪，一齐弹与看芝居。”诗中所赞美的，是日本传统表演艺术——歌舞伎。

　　9月13日，上海大剧院， 绿、柿、黑三色“定式幕”（歌舞伎专用幕布）缓缓拉开，说唱伴着三味线抑扬顿挫，日本歌舞伎中的两个传统剧目《倾城反魂香》和《英执着狮子》华美登场。已过古稀之年的歌舞伎大师坂田藤十郎，在舞台上依然风华绝代身段矫捷，一会儿是妩媚动人的女子，一会儿是雄壮狂野的狮子，令观众叹为观止。

　　据悉，本月21日至22日坂田藤十郎将在广州中山纪念堂献演。

　　文/本报驻上海记者 刘放

　　坂田藤十郎简介

　　在四百多年的日本歌舞伎历史中，“坂田藤十郎”的名字是上方歌舞伎的象征，因为这个派别的创始者正是第一代坂田藤十郎。本代坂田藤十郎出生于1931年，21岁时便因在近松门左卫门的原作《曾根崎心中》出演“阿初”一角成名。2005年12月，他在京都南座正式袭承了“坂田藤十郎”这一名字，成为使用这个名字的第三位歌舞伎大师。

　　第三代坂田藤十郎将创造自己独自的歌舞伎表演特点视如生命，奋斗至今并仍不懈努力，从男性角色到女性角色，他拥有广泛的艺术表演范围，是歌舞伎界代表性的演员，被誉为日本歌舞伎界的“人间国宝”（重要的无形文化财产保持者）。在美国、韩国和俄罗斯等国，坂田藤十郎同样声名远播。目前，“人间国宝”在日本歌舞伎界虽有数人，但集歌舞伎大师、日本艺术院会员、文化功劳者称号三顶桂冠于一身者，只有坂田藤十郎。

　　什么是歌舞伎？

　　歌舞伎是日本典型的民族表演艺术，起源于17世纪江户初期，近400年来与能乐、狂言一起保留至今。当时的歌舞伎并非现在这样的歌、舞、演剧浑然一体的艺术，也不是男扮女装，而是加有简单故事情节、具有宗教色彩的舞蹈，且女扮男装。

　　歌舞伎中的歌，代表音乐；舞，表示舞蹈；伎，则是表演的技巧的意思。

　　1629年，德川幕府以败坏风俗罪禁止歌舞伎演出。直到1653年，才允许只有男子演出的“野郎歌舞伎”，女性角色由男性扮演，称为“女形”。1751年~1801年是歌舞伎的全盛时期。由“游女(妓女)歌舞伎”到“若众歌舞伎”，逐渐成为现在这样专门由男演员演出的纯粹的歌舞演剧艺术。

　　从小要训练以腿裆夹纸走路

　　俏立于樱花丛中的大红衣服的华服女子是大名家的小姐，她正为爱情所苦恼，被庭院中的蝴蝶吸引，开始随蝶舞动。左手轻摇，表现的是花瓣飞舞的样子，右手拿着扇狮，表现的是狮子在飘落如雪的花瓣中嬉戏的场景。

　　皓腕凝雪，丝弦管竹，哀怨缠绵。坂田藤十郎带给观众的是一场华美的艺术盛宴。但是，就像所有历史悠久的传统艺术一样，400年的发展令歌舞伎形成了一整套复杂的程式和精致的舞台呈现，对于大多数并不了解歌舞伎的中国观众来说，除了感叹于精美的服饰、绚丽的舞台之外，在观看过程中能感受到的东西并不多。

　　今年76岁高龄的坂田藤十郎在这次的演出中，无论表现优美柔润的年轻女子，还是雄壮而狂野的狮子，一举一动都显示了宝刀不老的纯熟技艺，尤其是扮演女性角色时，完全让观众忘记了他的男性身份。据说达到这样的境界需要多年艰苦的训练，为了形体和动作更像女性，歌舞伎演员从小就要训练以腿裆夹纸走路，还要一边收拢肩胛骨，一边往下拉双肩以达到溜肩膀的体态。正是这样的效果得来不易，所以在日本每当表演到非常女性化的细节时，都会得到台下观众的一片叫好。但在中国的演出，由于许多观众没有意识到这些动作的高难度，因此没有达到应有的现场效果。

　　同样由于对歌舞伎缺乏了解，在一些正常的表演中，台下观众的反应却异常热烈。在《倾城反魂香》中当演员说到“你的功力和王羲之一样高”、“借樊哙和张良的勇猛助我凯旋而归”这样的台词时，台下顿时笑声四起，因为很多观众都以为这是为了迎合中国观众而特意增加的“中国元素”，其实这些都是400年前创作的剧本中的原话。

　　为京剧男旦传承危机而惋惜

　　对于这种误读，坂田藤十郎显得相当大度，他说，台下有反应，至少说明他们听懂了。他不认为观看歌舞伎表演需要做什么准备，“只要带着轻松娱乐的心情欣赏就可以。”但他随即又话锋一转，“骄傲”地强调说，事实上，他们带给中国观众的歌舞伎表演，是完全传统正宗的，从道具到表演完全传统，绝不会因为迎合观众作改变，因为那是歌舞伎。

　　坂田藤十郎的“骄傲”并非没有来由。大凡说到传统艺术，就一定会跟生存紧迫挂钩，人们总会不自觉地把它和“濒临灭绝”、“需要政府扶持”这些字眼联系起来，但作为日本“国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歌舞伎，却生存得很好。“东京、京都、福冈、大阪四个城市，歌舞伎每个月要演25天，上座率非常好，观众从年轻的到年老的，各个年龄层都有。”坂田藤十郎说，日本很重视对歌舞伎观众的培养，甚至小学课堂都设有歌舞伎的欣赏课，所以，在日本，歌舞伎是一种非常流行，且接受度很高的艺术。

　　歌舞伎在日本何以能够长盛不衰呢？坂田藤十郎觉得，秘诀有两条，一是随着时代的不同不断地对歌舞伎进行革新，以适应当下观众的审美趣味；二是由民间企业来进行管理，国家要管的事情太多了，不可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某一个剧种中，但民间企业就专注于这一件事，在管理、宣传、资金投入等方面花的力气会更集中。

　　坂田藤十郎对日本歌舞伎现状充满自豪，而对与歌舞伎艺术多少有些共通之处的中国国粹“京剧”则表示惋惜。他说，50多年前，他就看过梅兰芳的表演，一直都很崇拜他，但现在京剧中的男旦传承面临危机，年轻的观众也越来越少，这是很让人遗憾的一件事情。“作为一个外国人，我很冒昧地说，希望下次到中国，就不会听到有关传统艺术生存危机这样的问题。”

　　对话坂田藤十郎：

　　不要“装”一个女人

　　广州日报：有人说，日本的歌舞伎相当于中国的京剧，歌舞伎与京剧有哪些异同？

　　坂田藤十郎：我最初欣赏京剧是1956年，中国京剧艺术大师梅兰芳率京剧代表团访问日本，在东京演出。在东京，拥有400年历史的歌舞伎，与京剧都是历史悠久的戏剧艺术，都是观众喜闻乐见的经典剧目；都要画脸谱，观众从脸谱可以知道剧中人物的性格；都有饰演女性角色的男性演员，在日本称为“女形(onnagata)”。最主要的不同是，京剧讲究唱、念、做、打,而歌舞伎没有唱。因此，欧美人把京剧称为“China opera”。我也认为京剧更像歌剧。

　　广州日报：您曾多次对中国京剧中男旦的传承危机表示遗憾，而日本的歌舞伎现在都是男性演员，您觉得由男性来扮演女性，有什么优势和特点吗？

　　坂田藤十郎：京剧中的男旦是一种非常特别、优美的艺术，没落了很可惜。歌舞伎最初诞生时其实并不是由男性来演出的，其创始人是一个名叫阿国的女子，她女扮男装跳起了一种具有简单故事情节和宗教色彩的舞蹈，成为歌舞伎的起源。起初，男女演员都可以表演歌舞伎，但后来禁止了女演员的表演，这一传统保留至今，所以现在所有的歌舞伎表演都由男演员完成，即便歌舞伎中的女性角色也由男性来扮演。我个人觉得，在歌舞伎的表演中，由男性来扮演女性效果比较好，已经成为定势，但其他的表演艺术我就不能说，也许在其他表演艺术里，比如舞蹈，还是女性扮演女性比较好吧。

　　广州日报：就您个人的演出经验来说，“男扮女装”如何才能演好？

　　坂田藤十郎：不要“装”一个女人。男扮女装在歌舞伎里被称为“女形”。我要做的不是演一个现实生活中的女人，而是演一个歌舞伎世界中的“女形”。

　　广州日报：歌舞伎在日本很红，但看的年轻人多吗？

　　坂田藤十郎：很多。近年来对日本传统文化感兴趣的日本年轻人越来越多了。他们对于了解日本历史很有兴趣。他们意识到本国的历史文化对于自己将来的发展非常重要。

　　广州日报：由于歌舞伎很少在中国演出，所以很多观众还比较陌生，您觉得在观看歌舞伎演出之前，中国观众需要做些什么准备吗？

　　坂田藤十郎：歌舞伎在日本有两个派系，一个是江户派系，就是在东京一带，日本东部的派系，另一个是在上方，也就是日本京都、大阪一带的西部派系。两个派系的表演风格不一样，我是属于西部派系的。歌舞伎的演出主要分为舞蹈和故事表演两种形式，在故事中又分为历史上武士故事为主的“荒事”和民间社会男女爱情故事为主的“和事”两种。歌舞伎艺术和中国京剧一样，需要有很多的训练，包括日本传统舞蹈、能剧、净琉璃（木偶戏表演里的台词解说）等等。但是作为观众来说，进到剧场后是不需要什么准备的，只要带着轻松娱乐的心情来欣赏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