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干预只会让人更紊乱
记者 石磊
访谈嘉宾:
彭澎博士 广州市社会科学院
小富而焦虑
南都周刊:快过年了,好多人希望自己钱包鼓鼓的过个肥年,可再回头看看2007年,摸着钱包心里又有种焦虑的不踏实,您能不能理解这种心态?
彭澎:这种心态反映了小富心态。
但我们还是属于小富,温饱型的小康,刚刚有点节余,钱并不多,要想赶上物价的通胀增长率,使钱包不缩水还有些吃力。而资本市场的起伏又让人琢磨不透。钱到底放在哪里才稳妥呢?如果不放在哪里好像又跟不上通胀的发展,放股市,风险又太大,楼市吧,国家又在打压,这样人变得无所适从,所以焦虑。
南都周刊:我们要面对的这种焦虑状态,是经济发展必然要出现的结果吗?
彭澎:是不是必然的很难说,起码它出现了,存在就是合理的。
我们要从好几个层面分析。首先是中国经济的发展,离走向成熟的市场经济还有一个过程,我们的目标是要在2010年建立一个比较完善的市场经济体系,但现在来看,并不能保证在2010年的时候市场经济体系就完善了,因为还有很多非市场的因素在起作用。
像今天电台里还说,为了控制物价又搬出了行政手段,勒令这个不准涨那个不准涨,政府采取价格杠杆的手段老是不见效,像屡次加息,提高存款保证金都没有效,就只好采取行政手段来压物价。你看我们的CPI一公布就加息,但是加了息也压不住物价。
建立市场经济体系不仅是政府的干预手段,社会心理也需要调整。比如说明明加息了股市反而又涨,跟经济手段是完全对着来。这说明大家的心理还不是不完全市场化的健康心理。炒股的人最有体会,之前就吊高炒,利好的消息一公布反而见光死,这是因为有一种严重的投机心理很普遍。
南都周刊:其实很多人完全预料不到2007年有这么多经济事件发生,他们的焦虑心态,会有什么破坏性吗?
彭澎:焦虑会影响人们有什么行为方式?我揣测吧,这种焦虑会导致人们采取非理性的行为。一种是逃避,物价怎样我也看不准,股市我也不去,楼市也不去,我也不费这个神,这是可能的行为。
另一种比较冒进,一看这么一种走势,想方设法抓住一些暴利的机会,想在起伏不定的价格状况下暴发,反而刺激了非理性的行为和一夜暴富的期待,会刺激一些人铤而走险,从事高风险高投机性的投资品种。
南都周刊:这样的行为更让我们的经济状况无法回归到理性市场经济。
彭澎:逃避和非理性都不是正常的,焦虑感会造成人全身不协调,内分泌紊乱,会出现非理性的行为。如果大家没有这种焦虑感,平平和和地,那就拿一点资金玩一些股票,无所谓,会理智地选择合适自己的投资产品。
南都周刊:2007年发生这么多重大经济事件,如果让您把目光拉远一点再看回这年,您怎么看这些事件的出现?
彭澎:2007年是各种价格变动比较大的年份,价格暴涨引起了全民性的投资行为,大家把银行存款大搬家,搬到楼市、股市。这之前,多少年来,我们都说,中国庞大的银行存款是笼中的老虎,这只老虎一旦放出来不得了。2007年就是这只老虎出笼了,一出笼就到处咬,咬房子咬股票。
如果要分群体来讲的话,工薪族,中低收入的,受以肉食或者食品价格为代表的物价影响比较大。白领、管理层受房价影响比较大,再有一种是稍富裕阶层,少有上百万投在股市的,受股市影响比较大。不同群体焦虑的方向不同,社会到了这个阶段,社会分层越来越明显,不会全民都在考虑同样的荷包的来源。
要防个人利益影响决策
南都周刊:这半年来政府政策相当密集,之所以密就是因为没想象中有效,现在行政手段又来参与了,可能很多人会有疑问,能多有用呢?
彭澎:行政干预应该是最直截了当的有效手段。行政干预有个特点,它是疾风暴雨似的,很有效,但后遗症比较大,破坏性比较大。因为它不属于市场行为,它突然干预了,大多数人根本没有思想准备,体系完全紊乱了。
举个例子,油价不能提,但是石油进口很贵,于是政府补贴了,就扯用了其它的财政经费,就会影响到投放在基础设施、教育、扶贫方面的经费。本来控制物价就是怕贫困群体受损失,但最后财政经费动用了,还是在其他方面又影响了他们,无非是老百姓更容易感受到物价的变化,所以行政干预先解决这块,但留下的后遗症很大。
南都周刊:在您看来,政府在出台一系列政策,有没有一些拍脑袋的行为?
彭澎:具体说出印花税这种措施,我相信是听了专家意见的。影响决策层的有一批专家,如果说全都是独立客观的专家那又很好,最大的忧虑是经济学家有利益掺杂在里面。不一定说是完全授意于某个老板让他怎么说,而是他本身代表了一种利益,因为他经常为上市公司做独立董事,因为他的家属可能也在炒某只股票,他发表的言论就不是纯独立客观的。
这里面有个民主决策和科学决策的关系,民主决策也可能会选个坏蛋出来,希特勒就是选票选出来的,怎么样保持科学理性的决策程序,有很多东西要考虑,还有个慢慢不断改进的过程。
南都周刊:这是政府努力的方向吗?
彭澎:对。像美国股市的预期基本上跟经济走势是相关的。不像我们的印花税,半夜来一下,有与股民为敌的心态,好像要算计一下股民一样,这种做法让人措手不及,这就是不理性的行为。
南都周刊:有没有可能政府在制订政策时,把公众预期纳入考量因素里?
彭澎:从程序上讲,我们有价格法,有听证会。但是像有些人说的,听证会成了“听涨会”。我觉得,社会要形成对某些商品价格合不合理的征询会、咨询会,当然也要听行业协会的意见,体现行业利益,也要听听消费者的意见,听听专家的意见,可以通过这些体现民意和专业人士意见的活动,达成一种共识。
致富光荣思路或需改变
南都周刊:看来我们老百姓也只能适应这样的现状,要是让你给点建议,大家该怎么调整心态,接受这样的变化?
彭澎:从立竿见影的做法来说,既然价格无法预期,变化非常快,我们要加强理财,加强对家庭开支的控制,不要浪费,理性消费。这是非常机械的做法。
第二种属于有一定建设性的做法,是向政府社会发出自己的声音,如果收入确实难以承担物价变动之重,就应该要求政府干预,要么提高补贴,要么提高工资收入,要保障大家不要因为经济发展反而生活水平倒退。这是第二个层面要建构的。
第三个层面,属于社会心理或者说中华文明层面的重构。我前后在美国呆了三年,看到有许多美国人过得很节约,不奢华,精神生活充沛。我们中国现在是全民的拜金主义,说好听是致富光荣,说不好听就是唯利是图,追求的是豪华,动不动吃饭一大桌子菜,没吃又端下去了,很浪费,这种物价怎么不高啊?每个中国人消耗很高的,还不说工业生产的消耗,这不是一般的层面能解决的。所以我提出要建一个新型的中华文明。
中国现在崛起,但又是个暴富形象,要么就是中国的传统文明。新型文明是什么呢?应该是有普世意义的价值,是人类共同的文化遗产。
南都周刊:听起来,您鼓励大家过上一种环保的生活方式,其实对经济发展也有积极的作用。
彭澎:嗯。对。说到这个层面,一种文明生活方式的形成不是口号。
南都周刊:过上文明生活方式的那一天,我们经济社会的乱也会被厘清。
彭澎:是这样的。但这个过程绝对相当漫长,不是一两天能改变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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