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国公安史上最大规模的异地用警，一个年轻的警种经历了前所未有的考验与磨砺，不辱使命——
抗震救灾，中国特警紧急行动
史贵中 贾永华
5月12日，汶川发生大地震。根据党中央、国务院的指示，公安部分两个批次从全国20个城市共调集了3460名公安特警紧急驰援灾区。
5月13日凌晨，公安部下达第一个特警集结令。
警令如山。
含泪跋涉
5月13日，天津、杭州、宁波、广州、深圳、重庆6个城市的1130名公安特警携带搜救、照明、破拆等抢险器材，分乘包机迅疾抵达四川绵阳机场，直奔灾情最严重的北川、绵竹、什邡、都江堰展开救援。
次日凌晨，石家庄、呼和浩特、长春、哈尔滨等14个城市的特警支队又接到公安部急令，2330名特警精锐星夜驰援，于5月14日中午12时之前全部按命令飞抵成都双流国际机场会合，随即转赴都江堰。公安部抗震救灾前线指挥部将特警队伍混编为3个救援大队，向震中汶川县的漩口镇、水磨镇、三江乡挺进。
都江堰通向汶川的都汶公路，是前往著名旅游景区九寨沟的必经之路，也是救援队伍抵达目的地的唯一通道，坡高路陡，路幅狭窄，平时就给人以险象环生之感。地震发生后，桥梁断裂、道路塌陷，再加上山体滑坡，落石滚滚，这条道路成为名副其实的生死线。它寄托着生的希望，也潜藏着死的威胁。
从都江堰上行不久，汽车已无法通过。公安特警徒步踏上艰难的跋涉之旅。蜿蜒曲折的山路上，2000多名特警队员如同一条长龙，迤逦而行。越向上走，沿途的景况越惨烈：巍峨的山体如同遭到刀削斧劈一般，巨大的滑坡在峰峦上撕裂出道道伤痕，崩坍的山石倾覆在道路上，一辆辆被落石砸毁的汽车残骸七倒八歪，令人触目惊心。
让年轻的特警队员们更为震撼的，还是那些从灾区逃难出来的百姓，他们衣衫褴褛，满面风尘，拖儿带女，与特警队伍擦肩而过。从他们的目光中，特警们读出了期盼，也读出了坚忍。
在友谊隧道口，来自九江特警支队的郭江宁见到一个随着人流独自走出来的女孩，大概十来岁的样子。郭江宁不禁想起了自己同样大小的女儿，心头一阵酸楚。他拦住小女孩询问山上的灾情，小女孩说：“叔叔，上面有好多人压着呢，你们快去救他们吧！”说这话的时候，孩子没有哭，但围在一边的特警们已经热泪盈眶。
有一个年轻的母亲，带着两个四五岁的孩子，又累又饿，看起来已经走不动了。呼和浩特的一位特警连忙把随身携带带的火腿肠剥好递给孩子。没想到的是，那位母亲却不让孩子吃，她对孩子说：“警察叔叔们还要去营救更多的人。”两个懂事的孩子把目光从火腿肠上移开，跑到一边去了。看到这一幕，特警们顿时感觉到一股热流在心里翻滚。那位特警队员赶紧追上去，硬把矿泉水和火腿肠留给了孩子。
“你们要给钱我就不开了”
感人的场景还在一幕幕地发生。特警队员出发时，除了要携带必备的救援器材之外，每个人还必须背负一个装满食品和生活用品的背囊。为了给受灾群众提供更多的帮助，他们都尽可能多地增加负荷，最重的行囊重达四五十公斤。特警队员们虽然训练有素，但这种艰苦的长途奔跑毕竟是前所未有，因此，每个人都是用坚强的毅力在支撑着。
一路上，纯朴善良的农民纷纷向他们伸出了援手，摩托车、汽车、拖拉机……他们动用了所有能够动用的交通工具，专门赶来帮助特警们运送装备和人员。在尚能通车的路段一趟趟地往返，有的一天往返几十趟。在向汶川县漩口镇徒步挺进的时候，一个开拖拉机的汉子招呼十几个特警上了车，一直把他们送到交通阻断处，紧接着又返回来接送另一批特警。合肥市公安局副局长程彰德感到过意不去，说，给你100元钱吧，算是油钱。那个汉子坚决不要，程彰德把钱给他塞进口袋，正驾驶着拖拉机的汉子竟停下车，正色说：“你们要给钱我就不拉你们了，你们是来解救我们的，怎能要你们的钱呢。”
在跋涉途中，在救灾现场，在灾区的日日夜夜，这样的事情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受灾群众朴实的行动、真诚的话语，以及由此而绽放的人性光芒，使外表强悍的特警们一次又一次地热泪盈眶。
在赶往汶川三江乡的路上，呼和浩特特警遇到了从卧龙自然保护区逃出来的十几名群众，其中一中年汉子用绳子把80多岁的老母亲系在自己的背上，经历千辛万苦，一路跋山涉水，饥渴难耐。他向从身边经过的特警讨要一些食物。特警们纷纷打开背囊，把矿泉水、面包、火腿肠送给他，中年汉子却只接受了一瓶水、两个面包，不肯多要。他说：“有这点吃的，我老娘就能活下去了。”在场的特警禁不住都淌下热泪。
让特警们刻骨铭心的瞬间还有很多很多。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一直等在路边，见到经过的特警队员就说：“我家里给你们烧了热水，到我家喝口热水吧！”汶川县映秀中学的一个女学生，带着笔和本子追着特警请求签名，说：“我要一辈子记住你们。”
“我就不信共产党会不管我们”
作为第一批疾驰灾区的公安特警队伍，重庆市公安特警总队200名特警按照抗震救灾指挥部的命令，于5月13日17时许抵达绵阳市北川县，这是震后第一支抵达北川的公安救援队伍。北川是这次地震的重灾区，整个县城被夷为平地。
放下行囊，特警们立即投入到搜救被掩埋人员、救助群众、维护治安秩序和重点部位保卫的工作中。是夜，天降大雨，滂沱的雨水冲刷着灾难后的大地，也泼向公安特警队员，与队员们的汗水、泪水交融在一起。
深夜，参与现场救援的特警不得不停止行动，登上从重庆一路开来的运兵车，准备宿营。这时，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出现在重庆市公安特警总队总队长丁敏生的视野之中，他们是来自偏远地区刘汉希望小学的84名学生，最大的14岁，最小的7岁。地震发生之后，学校房倒屋塌，幸存的孩子们在两名老师的带领下赶了一天一夜的山路，逃到县城求助。刚刚成立的北川现场指挥部暂时没有能力安置他们，84个孩子就站在雨里默默等候着。
没等到丁敏生下命令，运兵车上的特警们已经纷纷跳下车来，把孩子们让了进去，又拿出食品和水，送给孩子们。那一夜，特警们就在雨地里或站或蹲着熬过几个小时，直到第二天早上5时30分现场指挥部将这些师生全部安全转移。
对于这些少不更事的孩子们来说，震后那个雨夜见到的警察也许只是警察而已，而对于与外界隔绝4天、几乎是坐以待毙的三江乡受灾群众来说，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警察就是来救他们的党和政府。
三江乡位于汶川县深山区，大地震后，始终音信皆无，是整个灾区的58个乡镇盲点之一。群众的安危，始终牵动着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心。公安部抗震救灾前线指挥部将挺进三江的任务交给了由哈尔滨公安特警支队支队长刘亚民率领的一支混编突击队。
挺进三江的最大难处在于道路损毁。5月16日清晨，突击队从水磨镇出发，开始了向三江的艰难跋涉。行进途中迎面遇见一名从山上下来的青年，连忙上前打听，青年名叫张建波，正是三江乡人，翻山越岭6个小时才赶到水磨镇。听说特警急于进山救援群众，张建波主动担任突击队的向导，掉头带领队伍向三江方向开进。15时40分，突击队终于抵达三江乡。此时的三江乡已是遍地废墟，庆幸的是，由于当地民房多为木质结构，遇难人数不如想象的那样多，全乡4000余人中，共造成11人死亡，17人失踪。但幸存的群众缺粮少药，每天靠喝稀饭度日，伤者得不到救治，伤势日益恶化。
特警们来到赶到灾民聚集地，那是三江乡小学的一个操场，几根木桩扯着一块不足40平方米的蛇皮布，遮盖着受伤严重的伤员，千余人黑压压地蜷缩在操场上，其中大多是老人、妇女和儿童。
刘亚民强忍着泪水，抢到大家前面，高声说道：“乡亲们！对不起，我们来迟了！我们是党中央、国务院和公安部派来的救援队伍，我们有特警、消防官兵和医生，几百人的队伍马上就到，你们放心吧！大家一定要有信心，党和政府没有忘记你们，全国人民都在帮助着你们！咱们共同努力，一定能渡过这个难关！”
顷刻间，操场上爆发出一片掌声，人们站起来激动地喊着：“共产党万岁，人民警察万岁！”一个老人流着泪喃喃自语：“我们有救了！我就知道共产党不会不管我们。”事后，刘亚民问一位老人，有没有救援部队来过，老人听岔了，说：“过去红军到我们这里来过。”刘亚民心头一热：没想到我们走的路竟然是红军走过的路！
没有丝毫犹豫，救援人员把自己携带的食物送到饥饿的群众手中，医疗队马上对操场上的128伤员进行紧急施救。后续部队到来之后，迅速分赴三江乡九个村庄查看灾情，安排警力巡逻防范，对人群密集场所进行喷杀消毒。为解决群众吃饭的大问题，特警们冒着余震的危险，从残垣断壁和摇摇欲坠的危房中抢救出1．2万斤粮食，群众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以人为本，生命至上。对于奋战在抗震救灾一线的公安特警们来说，这些抽象的概念在他们这里变成了活生生的实践，让他们有了深刻的体悟。
5月18日上午，在汶川县城执行巡逻任务的重庆特警接到一名中年妇女的求助，她64岁的父亲刘光杰在地震中右脚受伤，村里的乡亲背着他向安全地带转移，半路上实在走不动了，只得把他放在山上急等援救。那名妇女恳求说：“警察同志，你们去救救我爸的命吧！”
面对群众眼巴巴的热望，重庆特警总队立即组织了17名特警向山上进发。悬崖、断壁、滚石，稍不留意就可能摔下山去，粉身碎骨。特警们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脚并用，用了3个多小时，终于找到望眼欲穿的刘老汉。
上山不易，下山更难。特警们分成几组轮换着，有人前面开路，稳住脚跟，背人的民警再踩着前面民警的脚，一步一步往下走。上午10时多开始下山，下午5时才把老人背到山下，每一个特警的脚上都磨出了血泡，好几人脚踝扭伤。下山后，刘老汉感激得连连说：“我家有好多腊肉，回头你们到我家去吃腊肉吧！”
能挽救一条生命，就全力挽救一条生命；能为群众做些什么，就全力去做什么，这是在灾区奋战的特警们共同的心愿。从都江堰徒步到达重灾区漩口镇的第一天，看到镇政府急需发电设备，合肥市特警支队毫不犹豫地把千辛万苦抬上来的一台发电机捐赠出去。特警队员们倾其所有，又向镇政府捐赠了3万元现金。在龙虎山村，看到村民搭建的帐篷非常简陋，他们把携带的7顶帐篷让出了6顶，几十个特警挤进一个帐篷里。那天晚上天降暴雨，民警们在帐篷里彻夜对坐，听着哗哗的雨声，觉得很欣慰。
群众依依不舍，含泪相送
根据公安部抗震救灾前线指挥部提供的数据，截至5月23日，参战特警共抢救埋压人员215人，其中生还20人，解救、转移群众34383人，抢救押运现金1902.8万元，协助查处案件192起，抓获犯罪嫌疑人256名。队员们自发向灾区群众捐赠现金 53.699万元。
在重灾区一线奋战8天后，根据指挥部的命令，特警队撤离灾区一线，转场到其他地区执行治安防控任务。听说他们要离开，灾区群众依依不舍，含泪相送。
汶川县漩口镇圣湖小学的师生们舍不得让九江市特警们走。在短短的几天里，九江特警不仅为孩子们抢救出书本、课桌，帮助学校打通道路，还向学校捐赠助两万元，全校师生深受感动。校长觉得无以回报，执意要向特警赠送一面锦旗。当地无法制作，就专门派人到都江堰，来回花7个小时，定制了一面锦旗，送给特警。在特警们出发的时候，学校又派人陪同他们到都江堰。
福州市公安特警支队离开漩口镇集中村时，全村村民都出来自发地夹道欢送，有人还燃放起了鞭炮。一个叫龚大梁的七旬孤寡老人，把自己积攒的鲜鸡蛋、腌鸡蛋总共20多个全部凑在一起，煮熟后送给特警队员。特警们执意不收，白发苍苍的老人竟要给相当于儿孙辈的特警们当街下跪。
来自九江市公安特警支队的郭江宁说：“在抗震救灾第一线的日子，是我流泪最多的日子，感动最多的日子，也是心灵受到净化、精神得到提升的日子。在这些日子里，警察与老百姓在相互给予中彼此感动，人与人的关系在大灾难面前紧密起来。”石家庄市特警支队的张乾说：“我们是为灾区做了一些事，但灾区人民给予我们的更多，也更珍贵。他们给我们精神上的触动和教育，是我们一辈子的财富。”这两个年轻民警的话，道出了特警们共同的心声。
本报北京6月2日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