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东方周刊》记者柴爱新/成都报道
陈燮:更多生命需要关注
团团圆圆的馆舍已成废墟,上面的山垮了下来。工作人员在地震的当天下午找到了团团,以为圆圆遇难了,都很难过,但是三天后圆圆自己回来了,真是莫大的惊喜。
当办公室所在的大楼忽然剧烈地摇晃起来,楼上的人们开始往楼下跑,他在摇晃中找到钥匙,打开保险柜,取出相机,随手拍了一张办公室的照片,然后走到楼道的窗户边,向下俯拍街上惊惶聚集的人群。
6分钟后,他发出了全世界第一张汶川大地震的照片。
“当时没有多想,是职业本能。”他说。
陈燮,新华社四川分社的职业摄影记者。也是地震后第一个进入都江堰、绵竹和北川的摄影记者。
挂念两个孩子
“关注孩子,是生物的本能,动物碰到危险的情况也会先保护自己的孩子。”陈燮说。
13日凌晨6点多,他到达北川县城,北川中学,就在县城边上。
校园里有很多幸存的学生裹着棉被,小雨,很冷。废墟上有消防队和武警在紧张地搜救,家长在焦心地等待,比哭喊更沉重的悲伤浓得化不开。
“这些孩子的年龄跟我的孩子差不多,我情感上接受不了。”陈燮“不忍心”拍悲惨场景,把镜头重点放在救援的积极方面。
当他准备往北川中学的废墟上走的时候,看到一个穿蓝上衣的男孩,站在废墟上,手里高举着一个输液的吊瓶,很显眼。
他下面的水泥板夹缝中躺着一个男孩,腿被预制板压住,只露着上半身,面色如灰。
他拍下的这张照片随即广泛流传。
“作为一个职业摄影师,一定要给历史留下真实的影像。”
14日,陈燮再一次进入北川县城,他强迫自己拍下一些悲惨的镜头。但是情感上还是比较抗拒。因此,他选择了一些含蓄的角度,尽量回避死者的脸和眼睛,从侧面或背面拍过去。“怕哪天,万一被他们父母看到了,会受不了。”
记者在他的电脑中看到一张照片:几块预制板的裂缝处,有几个身体埋在下面,头挤在一起,脸向下。从乌黑的头发和发型判断,应该是几个十几岁的男孩。
在北川中学,陈燮看到,楼板掀开,里面一个班的学生,全是死尸。“就是人间地狱。”
从业21年的陈燮,由于职业原因接触过不少悲惨的事件,但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几乎被击垮。“看到被水泥板挤压着的人,想象被挤压着的感觉,心里太痛了。”
冒死去看熊猫
“没有人比我拍的熊猫更多。”陈燮喜欢大熊猫,以前经常去卧龙拍,图片数以万计。
地震后的一段时间,他的关注点一直在人身上,但是“心里一直放不下(熊猫),因为卧龙是死角”。
5月22日,陈燮终于能抽出时间去看看熊猫。地震前,从成都经映秀去卧龙只有100多公里路程,但是因为地震,交通中断,他们必须绕路。
第一个经过的是海拔4000多米的夹金山,也是当年红军长征翻越的第一座雪山。路上山体滑坡遮蔽了路面,他们有时要自己下车,搬开石头,再继续走。之后,又过了四姑娘山。此时,天色已黑,眼前却到了最危险的海拔4500多米的巴郎山。
“白天还好,能躲开滚石,晚上太可怕了。”车子已经开到半山腰,进退维谷,他们甚至“有点后悔”。
当晚大雾,能见度只有几米,能听到石头从山上滚下来的声音。开着车灯,司机看着左边,陈燮看着右边,硬着头皮往前开。
“回来的路上,看到公路下面呈直角的巨大滑坡,司机和我都吓坏了。”陈燮说。
当晚12点,经过了14小时的艰难跋涉,走了500公里后,他们终于到了卧龙。陈燮和司机在车里过夜,司机鼾声如雷,车外大雨倾盆,他几乎一夜没睡着。
天一亮,陈燮来到“中国保护大熊猫研究中心”。他所熟悉的这个美丽的地方已面目全非。
整个保护区的工作人员和农民5000多人,死亡57人,100多人失踪。60多只大熊猫中有3只失踪。
团团圆圆的馆舍已成废墟,上面的山垮了下来。工作人员在地震的当天下午找到了团团,以为圆圆遇难了,都很难过,但是三天后圆圆自己回来了,真是莫大的惊喜。
经过此劫,以前在陈燮面前活泼自在的熊猫,情绪有些焦躁,稍有动静就很警惕。
地震后,在卧龙,可供熊猫吃的竹子减少了三分之一,有些饥饿的熊猫不得不啃吃草。就在陈燮到达的当天,有6只熊猫被转运到雅安的新的熊猫基地,陈燮赶上了和它们告别。
“除了人之外,还有很多生命需要关注。”陈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