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的秀秀 |
陈尔真医生 |
李洁医生 |
获救 |
5月13日凌晨,秀秀被人从北川中学的废墟里救出,从那以后,陪伴她最多的是两位医生。
李浩:当时华西收的病人很多,两千多个病人,骨科有八个病房,我想她肯定在骨科,我来骨科找,找了找,还是花了点时间,走七八个病房,看了下没有这个人,我跑到急诊室查到她的资料,查段志秀的名字,他们说在ICU,我这才赶到ICU。当时她情况很好,她还看书,我进去以后,我问她认识我吗,她说认识,她点点头,对我笑,然后看见她用口型问我,你回来了。
李浩是华西医院抗震救灾医疗队的成员,北川中学是他赶到的第一个救援现场,秀秀是他救治的第一个孩子。
李浩:当时上救护车我还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因为要跟她说话,因为要了解一下,为了心理上的安慰,要问问她,我说叫什么名字,她说段志秀,我说你哪年级的,高一五班的,我说你不要怕,我马上把你送到医院,你会安全的。她当时拉着我手不放,她说叔叔救我,不要离开我,因为她在废墟里埋了15个小时,那种心理上的压抑,黑暗,肯定很恐惧,见到人以后她不愿意放手,当时我就疏导她,我说你放松,再给你喝点水,少喝点,你放松,平稳呼吸。当时她腿有点疼,她说叔叔我腿疼,我很疼,当时我们车上没有那种急诊的止疼药,当时只是安慰她,段志秀不要去想,很快就到医院,到了医院你就安全了,当时她还说,我不去医院,我说你为什么不去医院?她说我不睡高楼,我不睡楼里。我就安慰她,我们去的医院救助点没有楼,在坝子里,你放心,她这才应该说同意去。
5月13日凌晨6点,李浩将秀秀护送到了安县临时救助点,之后他又返回北川继续抢救伤员。一天后,他接到命令支援绵阳404医院,在那里,他又遇到了秀秀。
李浩:当时那天做了16台手术,16例截肢,她是第几个我也记不清楚,当时说还有一个截肢的,左下肢截肢,因为有点小,一个10多岁的学生,抬上手术台的时候,我看这个人很熟悉,仿佛是我从北川中学救出来那个学生,当时我问她你是不是姓段,她点点头,我说你叫段志秀?她点点头。当时我认真地看过她,那个时候才真正看清楚她是什么样,应该说是很清秀的小女孩,眼睛很大,圆脸,长得还算是很漂亮的,应该说是一个花季少女。
由于当时还不断有余震发生,秀秀的截肢手术是在医院外的帐篷里进行的。
李浩:就是一个地震棚,就是一个帐篷,很简陋,只有一台血压仪,一台简易的呼吸球囊,外面还有雨,可能还飘点雨进来,那个地震棚里面,帐篷里面。很湿,地下都是水,地下有血,也有水,很惨,应该说在这种情况下做手术我是第一次,从来没有遇到过。
因为受条件所限,当时只对秀秀进行了局部麻醉,整个手术中,她都是清醒的,并且感受着巨大的疼痛。
李浩:从她的眼神看来,她没有害怕。整个过程中,这个小女孩也非常坚强,也没哭,也没叫过疼,她的眼神看得出很顽强,那种求生的欲望很强烈。
秀秀在截肢后产生了严重的并发症,需要转入条件更好的华西医院进行治疗。在离开前,李浩去看望了她,并用手机为她拍下了这张照片。
李浩:当时她在换药,因为很疼,我们说换药肯定很疼,她不怕,给她一条毛巾,咬着嘴就行了,也不叫,当时她没认出我,我说你认识我吗?她说不认识。因为她自始自终,包括那天在北川中学,还是在做手术,她的意识应该说很模糊,应该说很虚弱,她不认识我,我把在北川那些细节,车上跟她说的话跟她说了以后,她说认识我,她点点头,那意思就是认识我了。她不能说话,说话说不出来,因为做气管切开,然后当时我鼓励她,我说一定要活下去,叔叔一定把你救好,我们马上把你转到华西医院,更好的医院,更大的病房,有更多的叔叔阿姨照顾你,肯定把你治好。当时鼓励她,她当时应该说拉着我的手,我感觉她嘴巴在说,救我,叔叔救我。
5月20日 秀秀转入华西医院进行治疗
从绵阳救灾回来以后,李浩一有空就会去看望秀秀。
李浩:自始自终我都可能有点怜惜之情,她哥哥说出来,跟别人说,告诉我这个小女孩其实命很苦,家庭条件不好,靠自己的努力学习很多年,考进北川中学,县上省重点中学,最好的中学,也许以后就是大学生,能够通过自己学习改变自己的命运。
陈尔真:当时她是气管切开,躺在那里,我一问她,你是北川中学的学生吗?她说是的,我一听到她是北川中学的,也有特别的感情,她就是给我笑笑,我看到她笑得很甜,我很喜欢这样的小孩子。
陈尔真是上海医疗队的志愿者。秀秀转至华西医院重症监护病房后,他成为秀秀的主治医生之一。
陈尔真:5月26日、27、28、29,到30号那一天,她已经是出现了没有小便,呼吸功能不行,心脏功能也不行,肝功能也不行,肚子胀得像鼓一样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办法,胀得不得了。到6月1号晚上,那天晚上我看她肚子胀得实在受不了,使用了各种方法都无效,我就用土办法,我用热毛巾给她肚子敷,就这样给她按摩,足足弄了四个小时,这时候她肚子有一点点松了,当我11点多离开病房,第二天早上一来的时候,她肚子松了,开始排气了,这是我最高兴的一件事。
因为不能说话,秀秀一直通过哑语和纸条与人进行交流。
秀秀纸条:
“我饿了,想喝鱼汤”
“别把尿管甩掉了”
“喝酸奶”
陈尔真:随着沟通,我们两个人的感情也就越来越深了,比如后来她想吃酸奶,那我就给她买酸奶,她第一次尝到酸奶,这个味道好极了,她也很开心,现在我两天给她买六罐,一天能够吃三罐吧,我说你现在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吃太多肯定是不行的,通过这几天这样的沟通以后,她后来给我写了这么一句话,首先第一句话,我晚上的时候叫她睡觉,她不睡,她说我怕你离开我,我说你一定要睡,不睡不行的,我不离开你,她写了一句话,她说我想醒过来第一眼就看到你,陈叔叔,写了这么一句话。
秀秀纸条:
“多陪我一会”
“走了还回来不”
“别扔下我不管”
“我害怕以后不能说话了怎么办”
“我害怕在换药的时候死去怎么办”
在陈医生和他的同事们的照顾下,秀秀的病情一天天好转。目前,他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陈尔真:那天她要吃东西,我说你现在还不能吃东西,你嘴巴不能馋,我说你肚子还很胀,暂时还不能吃东西,坚持一下,我用手敲敲她的这里,我说你听话,她就很生气,你打我,写了字,“你打我”,她写了字以后,她重新要打我三个巴掌,说我要把你打回来,所以我觉得她是一种在山区长大的小孩子的倔脾气,也是比较倔的脾气。
(陈医生看望秀秀)
陈尔真:一天天好起来,一天天把你身上的管,这里不舒服,要早一点拿掉是吧,一天拿掉一根管子,等你身上的管子都拿完,你就可以走路,就带你出去玩,好不好?现在是可以考虑帮你脱掉,但是为了安全起见,再观察一段时间,这个不能这样,要听话的,我是学医的,我已经做医生20年了,我有我的经验,对不对,这不能听你的,应该听我的,讲道理,我是想让你好得越快越好,但是我们接下来不能失败,知道吗?只允许我们成功,再失败怎么办?你又吃苦了,现在小小的苦,吃就吃了,你要坚持一下。
陈尔真:她比我女儿小一岁,我有一个女儿,现在读高二,毕竟一个是在城市长大的小孩,她是在山沟沟里面长大的小孩,我在跟她沟通的过程当中,我问她,你是小坝乡里面的一个村庄里面的一个人,我说除了你家里,到了北川中学读书以外,你去过其它地方吗?(她说)没有,在这个过程当中,比如说她那天6月1号好一点,她想吃东西,她说肚子饿,我说你想吃什么东西,比如说我说你想喝可乐,她说我不吃可乐,我说你吃酸奶,(她说)我没吃过。后来她给我写了一个,她说我在生病以前看到这些东西什么东西都想吃,但是我没有钱买,因为她相对来说在那山区里面比较贫困,她为了自己能够多买点书,来看看书,也是省吃俭用,结果我一看很感动,因为不像城市小孩要吃什么有什么,她就想我要读书,我要把这些钱省下来去买书看书,来读书,来增加知识,所以我就觉得这小孩很懂事。
秀秀纸条:
“给我物理”
“I love English”
“好了以后可以认你当干爹吗?”
陈尔真:前段时间她病情那么重的时候,我们总注重于她生命体征的维护上面,比如这时候她脸上,因为这个疾病以后,每天给她洗洗,我们没有给她涂润肤露,确实出现了皮肤上一块一块脱下来的屑了,尽管每天都洗好几次,她当时写了一个,给我买一瓶擦脸的,我说行,给她买了一瓶擦脸的,我说你平时是不是班里的美女,她说不是的,我们班里(同学)都很美。
秀秀纸条:
“美女”
“给我物理”
“我爱英语”
目前秀秀病情已经稳定,脱离了生命危险,李医生一有空就会去看他,陈医生为她买了mp3,秀秀目前最大的愿望是能尽快装一个义肢,祝福秀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