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铁网、武警荷枪实弹,连阳光都难以照进……在一般人心目中,“标准”的监狱都应该这样。
然而,记者在湖北省沙洋监狱局所辖的一些监狱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狱内运动会、电视直播、个人书画展、技能培训、菊花展……大墙内透出的分明是一股浓厚的文化气息。
知情人告诉记者,这是沙洋监狱局五年来打造的监区文化品牌的部分内容。
在这个有些“另类”的监区里,服刑人员每天都怎样生活?除了劳动他们还能做些什么?他们的精神状态又是怎样的?带着这些问题,记者进行了深入调查。
由“误”到“悟”
文化兴趣小组覆盖面100
%在沙洋熊望台监狱,服刑人员李练用8种乐器演奏的《金蛇狂舞》,着实震慑了记者。
“两年前我可不是这样。”李练说,那时他刚在别的地点结束了三年的服刑生活回到监内,算一算还有八年刑期呢,出去就40多岁了,感到前途一片渺茫。
监狱服刑指导中心了解到李练内心的焦虑后,立即对他进行了危机干预,并把会吹口琴的他吸收到监狱乐队文化小组。
在专业乐师和民警的帮助下,一年多时间,李练先后掌握了吉他、小提琴、架子鼓等8种乐器,还代表沙洋监狱局参加了湖北省监狱局服刑人员才艺比赛。
李练坦言,再不会像以前那样只会唉声叹气、怨天尤人了,“现在感觉每天的阳光都是新的”。
跟李练最初的心态相比,陈家山监狱服刑人员杨明的心理问题有过之而无不及。
杨明因故意伤害罪被判死缓,入狱之初感到前途渺茫,干脆“破罐子破摔”,经常打架闹事,被监狱列为重点危险犯。
考虑到他有大专文化基础,民警让他参加了学习文化小组,自费为他买了学习教材。经过四年努力,杨明考取了华中某学院系统工程MBA研究生。
据了解,与李练、杨明一样,大批服刑人员在文化活动中实现了“改造软着陆”。五年来,沙洋监狱局成立了120多个文化兴趣小组,小组覆盖面达100%。全局各监狱每年开展的大小文化活动近3000场,服刑人员每年人均参与10个以上。
专家评点 段晓东(湖北省沙洋监狱局副局长):推行文化品牌工程,就是让民警牢牢抓住以文"化"人的教育权,筑牢监狱安全防线。
李洪吉(中国心理学会法制心理专业委员会委员):民警管理多是理性教育,带有说教性质,服刑人员特别是青年服刑人员有一定的逆反、抵触心理。监区文化更多是感性教育,具有亲和力,渗透性很强,让服刑人员在活动中激发自身潜能、改善不良情绪、矫正不良恶习,理性和感性教育两者互为补充、双管齐下,才能标本兼治。
文化教育服刑人员不是一朝一夕能实现的,而是个艰辛、长期的过程。但只要常抓不懈,从行为养成入手,就能够影响其习惯,最终达到改变服刑人员的性格,重塑人生观、世界观的目的。
由感化到感恩
放大监区文化品牌“蝴蝶效应” 沙洋小江湖监狱服刑人员张文亮入狱时年近古稀,家人一直不来探望,加上他患有肺癌、糖尿病等疾病,于是看淡人生,几次自杀未遂。
2006年,小江湖监狱推出了“菊文化”品牌,监区民警特意让张文亮认养两盆即将枯萎的菊花。
一开始,张文亮觉得自己就像那花儿,没有希望了,每天只是例行公事地浇浇水。没过几天奇迹出现了,花枝上长出了几瓣绿芽,接下来,黄色的花蕾冒出来了。惊喜的张文亮看到了希望,在他的细心护理下,他养的菊花在当年监狱举办的菊花展上获得一等奖。
从感化到感恩,张文亮变得开朗自信起来,“菊花都这么珍惜生命,人更没有理由践踏自己了。”2007年,因为表现较好,张文亮获得了减刑奖励。
沙洋汉津监狱服刑人员胡有富曾是恶名远扬的“江洋大盗”,入狱后极端仇视社会,多次袭警,并放言“从不相信世间还有真情在”。
2003年起,汉津监狱推出了“阳光文化”品牌活动,到困难服刑人员家庭家访并进行资助,胡有富辍学在家的女儿成为监狱民警的帮助对象。
2007年1月,民警驱车千里赶往胡家,为孩子送去了资助金,并与当地政府磋商,减免了她读书的所有费用。看到女儿接受捐赠的录像时,不可一世的胡有富哭了,他说:“民警用行动告诉了我什么是真情,我再这样混下去,还算人吗!”
2008年,胡有富在狱中完成了他20多万字的自传体小说《谁说人间没有爱》。在小说的扉页上他写道:“我曾经是个石头,但民警却把一颗爱心的种子种下,让我这个石头开出了花。”
文化品牌发挥的“蝴蝶效应”也在服刑人员和刑释人员身上得到体现。刑释人员徐联出狱后组建大墙飞歌艺术团,在全国巡演数十场,节目反映的都是监狱生活。“我希望更多的人通过我们的节目了解监狱生活。”徐联说。
专家评点 左亚文(武汉大学教授):思想通则百事通,每名服刑人员内心都有一块柔软的部分,通过有益的监区文化活动,贴近他、打动他,就能让他们感知、感化、感恩。
段晓东:沙洋监狱局下辖12所监狱,地处湖北省荆门市、潜江市、天门市三市交界处。作为全国最大的监狱群,沙洋监狱局监区文化品牌产生的规模性和联动性,是单一的监狱无法比拟的,既有竞争又有配合,呈现出你落我帮、你追我赶的良性互动局面。
由成长到成才
近万服刑人员学有一技之长 “警官,我家还没来电话吗?”
“你别急,我再给你联系。”
小小值班室,第二十六次,电话终于接通了。
“娃儿,我这边很好,你放心改造……”
“爸爸,我一定积极改造,早日回来孝敬您,重建家园。”服刑人员王鑫牢牢抓住电话,喜极而泣。这时,《生死不离》的歌声响起,12名服刑人员手持蜡烛缓缓走进值班室,成“心”型将王鑫围在中央……
2008年8月6日晚,沙洋监狱局第二届监区文化节开幕式上,沙洋范家台监狱表演的情景剧《第26次亲情电话》催人泪下,川籍服刑人员王鑫成为开幕式上的“明星”。
“这是我第一次站在舞台上,好激动。我只有一年余刑了,在狱中我拿到了电工、电焊、养殖三个证书,回家后,我要用这些本事为建设新家园出把力。”
据了解,五年来,沙洋监狱局先后开设了电脑、机械、建筑、烹饪、园艺等专业,近万名服刑人员参加职业技能等级考试并获得资格证书。通过文化品牌的铸造,一大批服刑人员在监狱里成才:
入狱前是文盲的周吉祥在狱中完成了高中学历,拿到了五个劳动技术等级职称,刑满释放后被一家建筑公司高薪聘请;王正在狱中学会了花卉养殖,回归社会后创办花卉公司,被选为武汉市花卉协会理事;田龙清在狱内拥有六项发明专利,刑释后在大西北创办了公司……
2007年10月,沙洋监狱局对当年10名刑释人员进行了一次回访,9人找到了工作,1人选择自主创业。
而五年来,沙洋监狱局连续实现零脱逃,各项监管安全指标都创造了历史最好成绩。
专家评点 彭泽军(长江大学法学院博士,多次到监帮教服刑人员):服刑人员回归后要做一名守法公民,除了反思悔改外,还要帮他掌握谋生的本领,狱内开展的各项监区文化活动实质上是对高墙外生活的一种情景模拟,让服刑人员从监狱走到社会之间有一个缓冲带,对培养服刑人员的信心重塑、规范养成、守法守纪意识大有裨益。
张均茂(湖北省监狱局教育改造处副处长、高级心理咨询师):监区文化活动不是动一动、闹一闹、笑一笑就完事,而是通过一个个富有特色的活动,寓教于乐、寓教于学,让服刑人员由成长走向成才,顺利回归社会。
(文中在押服刑人员及家属均为化名)本报沙洋(湖北)10月13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