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品招标内幕追踪
本报记者 袁成本
医院药品集中采购统一招标，从制度设计上看是无懈可击的：在卫生行政管理或医疗机构确定所需要的品种后，便委托中介机构进行招标；在招标时，掌握“生杀”大权的是专家组成员，他们都是从专家库中随机挑选出来；在招标现场，还有监察干部和公证人员监督……如此严谨的制度，竟然能招来高价药甚至天价药，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能量惊人的招标中介公司 问题首先出现在招标中介公司上。
据记者了解，在我国各地，那些冠名“电子商务公司”或“招标代理有限公司”医药招标中介，均为近年成立的民营公司。很多医药招标中介机构深度介入了药品经营，兼职医药代表。
“招标中介公司的管理人员，很多都是卫生行政管理部门和各大医院的下海者。因此，中介公司与医疗机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旦中介公司也从事药品经营，兼职医药代表，便能大肆利用"公关"便利攫取暴利。”一位知情人士告诉记者。
一些参加过招标投票的专家组成员均对中介公司的能量感到不可思议。有位专家告诉记者，在招标前，他们竟然就对参加投票的专家了如指掌。有一次，在他还不知道自己被抽中的情况下，中介公司就派出医药代表登门造访了，当然，对方不仅送来自家药品的代号，而且奉上不菲的“红包”。
“不仅如此，一些医药招标中介机构还控股医药批发，经过他们简单之极的"劳动"，许多药品批发价格翻番。比如一种用量很大的妇女流产必用药，厂家的出厂价为50多元，而中介公司操纵的批发价达120元以上。财富的巨额积累，愈发增加了中介公司的"公关"能量，加速了招标制度的"沦陷"。”知情人士说。
医院内部问题丛生 有医院内部人士告诉记者，即使中介公司不进行“公关”，也难保招标的公正。
一家医院的专家向记者透露：在同类药中，医院领导往往倾向于招进那些价格昂贵的新品种药，因为“新药”附带着高额的回扣。“在医药集中采购招标之前，院领导便位居药品消费利益链的最高端；实行招标之后，这样的格局没有太大变化。”
“院领导如果需要招标药品，他就会在有关药品展销会露面，并把生产这种药品的厂家几乎全部邀请过来。这时，院领导往往会给各厂的医药代表"相面"，他要观察、感受哪些人更面善一些、更可靠一些。价格不是问题，质量也不是问题。如果他感觉该医药代表靠不住，即使送再多的钱都会被拒之门外。而一旦他接了药商方面的钱财，立即就成了利益共同体。”这位专家说。
除了院领导外，普通医生也想从药品招标中“分一杯羹”。
“哪怕一个品质优良的大夫，要抵挡"新药"回扣的诱惑、给陌生人开廉价药，也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一位医生告诉记者。
这位医生的话从其他人那里得到了印证。采访中，不只一位医生向记者抱怨：人家搞医药批发和招标的，到国外买豪宅，去北京购别墅，而我们开处方拿点小回扣，又算得了什么呢？
上述医生还向记者道出了医院内部一个颇具讽刺意味的招标潜规则：同类药品中要招上一种最便宜的，它是为院里职工及亲朋好友们准备的。所以，治疗同样病症的药，医院里既有价格低廉、药效稳定、毒副作用清晰的“老药”，又有极其昂贵的“新药”。它们价格的差别往往是几倍甚至几十倍。而前者，与普通患者是无缘的。
“招进便宜药还有一个作用，表明医院招进了各种档次的药品，用以满足不同层次患者的需求，可以轻松应对所有的监管。”这位医生说。
“陪标”降低集体寻租风险 集中采购招标，如果让报价最高的药品中标，有关参与者将面临着不小的风险，它无异于一条腐败线索。面对记者的“担心”，一位医药代表笑出声来：“这还用你操心！人家早就想好了！这太简单了，找几个"陪标"的呗！”
何为“陪标”？根据这位医药代表的解释，就是在招标过程中由利益人士(以医药代表居多)出面拉几个其他药商，以他人中标为目的，故意把自家药品高报，以衬托同盟者药品的“便宜”。比方说，一种成本为一元钱的药，甲药商想15元中标，这时，可由甲药商出面，找上几家生产同类产品的企业，让他们以高于15元的价格竞标。更加离谱的是，利益集团有时还会在媒体上宣传，此番招标又为患者节省药费百分之几十。
“即使让克格勃查，也查不出任何问题。”这位医药代表说。
聊到这里，记者又有了新的问题，在利益驱动之下，药商们你撕我咬还来不及，又有谁会傻到给别人去“陪标”？
医药代表回答：“关键是要讲信誉，这次你给我"陪"，下次我给你"陪"，利益共沾，谁也不亏。有时候，某厂商如果找不到"陪标"的，医院领导还可帮忙协调。医药是个大市场，全国每年医院用药高达数千亿元，只要遵守了游戏规则，大家互相"陪"好，都有挣不完的钱。”
本报济南10月30日电
调查札记
精心设计的药品集中采购招标制度最终还是违背了设计者的初衷，成为少数人寻租的平台。为改变医药招标的窘境，许多地方作出了积极探索。有的推行“阳光化”，采用“挂网”招标，取消招标中介，将所有厂家的同类药品价格都挂在网上，专家定夺，他人监督；有的将医院药房“托管”给一家或几家零售药店，然后由零售药店向医院“返利”，但是在目前“以药养医”的体制下，这些探索只是戴着沉重的利益锁链在跳舞，注定走不了多远。那么，什么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请看后续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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