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南方新闻网
中国最忙的法庭
这个冬天,东莞市塘厦工业区里的机器陆续熄火,但塘厦法庭这台机器却在超负荷加速运转。
至2008年11月,塘厦法庭已有法官一人收案逾千宗,相当于内地一个基层法院的审案负担。整个塘厦法庭收案数比去年翻一番,法官人均办案是去年全国人均结案数的近14倍。
如此工作负担,中国其他法庭难出其右。东莞市法院,则有望成为今年全国收案最多的基层法院。
在产业和社会转型的背景下,法官们几乎成了流水线上的工人,疲于判案。这种情况在其他经济发达地区同样存在。
法官们冀望于国家层面上相关政策导向的调整,让更多纠纷通过诉讼外途径解决。
一个法官审案量比上了内地一个法院
广东省东莞塘厦法庭法官罗广杰不停地刷新电脑屏幕。无论他怎么刷新,“审限”一栏最前面显示的是同一个结果:“一天”。这是120名工人要求厂方支付加班费的案件,留给罗广杰的只有一天时间了。
如果今天他不作出判决、提交给办公系统,晚上12点后,操作系统将被锁定,无法动弹。法官们戏称其为“黑屏”。罗广杰已经接收到“黑屏”红灯警告了。
“晚上必须把判决书赶出来。”罗广杰说。他至今还没被“黑”过。在生病住院的九十多天里,有同事看到罗广杰偷偷跑回来开庭了。没人可以为他分担工作,因为“每个法官手上都有一堆案件,都做不完”。
除了临近审限的,就是当事人情绪比较大、可能闹事的案子,这些都“很急,要尽快赶出来。”罗广杰说。
晚上是罗广杰固定的写判决书时间。对于负责审判的法官来说,白天的时间非常宝贵,他们如果不在庭审中,就是在给当事人做调解中,有的法官甚至连事实调查都请执行法官帮忙做。
13个法官,7540宗案——截至11月15日广东法院系统年度收案数统计日,塘厦法庭人均收案近一千宗的就有三人。一千宗,相当于内地一个基层法院的收案数。去年,全国法官人均收案只有42宗。
今年3月开始,法庭办公楼每晚都灯火通明。白天,法官们几乎没有时间做案头工作:开庭、开庭、吃饭、开庭、开庭;见当事人、调解、见当事人、调解……
2008年,塘厦法庭收案翻一番。如此的案件增加幅度,中国其他法庭难出其右。
塘厦法庭是东莞市法院的派出法庭,辖塘厦、凤岗、清溪三镇,外来人口110万,本地人口10万,和一个中等县城基层法院的管辖人口相当。
法庭办公楼就在广九铁路旁。火车轰鸣而过时,办公楼微微颤动。
法庭不大。最大的审判庭也只能容纳二三十人旁听。其余三个审判庭,都是十来平米的小房间,原被告席几乎靠在一起。法官席和原被告只一尺之距。
楼道狭小,只能并排走两个人。多数时候,办公楼各个角落都挤满了当事人。
罗广杰说,有时冷不丁一抬头,就是个似曾相似的面孔,定神一想,才记起在法庭上见过。
今年5、6月,立案的人龙一度蜿蜒到法庭外的马路上。高峰时,他们就在法庭门口,填表或签调解协议,熙熙攘攘。
大多是附近工厂的工人。他们来自东莞塘厦、凤岗、清溪三镇的1万多家企业,或来要工伤赔偿,或要加班费,或要经济补偿金。
有人戏称,这是个“外来人口法庭”、“工业区里的法庭”。劳动争议案件,几乎占一半以上。这个冬天,工业区里的机器陆续熄火,法庭这台机器却在超负荷加速运转。
书记员都被累哭了
如果不兼塘厦法庭的出纳,法官邓鹤飞能多出五分之一的办案时间。即便如此,截至目前,他办结的案件,也接近一千宗。“说实话,这么多案件,完全靠法官一人很难完成。”培养书记员独当一面是邓鹤飞的经验。他不厌其烦地带书记员走每一道程序:应诉、送达、调解……有时连判决书也先让他们起草,自己再把关。
邓鹤飞极力培养他的书记员,另一位法官杨潮源却不敢给他的书记员太多压力。有一次他发现,书记员在办公室哭得很厉害,一问才知道,是因为太累了。
杨潮源也不轻松。他还负责法庭的党务工作。每周,法庭都有半天的思想政治学习,会务琐碎,也让杨潮源得以从如山的案件中解脱出来,换换脑筋。
2003年,杨潮源大学毕业来到塘厦法庭,刚开始写判决书,洋洋洒洒,一份判决都写上好几页。这种写法坚持不了一年,马上被现实改变。“只要能把案情说理讲清楚,写得简洁就好。”杨说。
罗广杰打趣说,塘厦这边的太阳走得太快了,他偶尔会怀念在老家法院工作时的悠闲时光。“一份判决书写一个星期,慢慢改,隔一天拿出来看一下。”
罗广杰的老家在广东粤东山区,那儿的基层法院案件少,罗说,以前办的案件,到现在十年过去了,当事人的模样他还记得清清楚楚。现在案件太多,转过身去就忘了当事人是谁。
现在,他们甚至不希望放长假,因为审限不会放假。往往长假回来打开电脑,系统里未开庭的案件又堆积如山。
在塘厦,身兼多职不是什么新鲜事,就连法庭的保安也上阵,充当执行法官的全职助手。
在法庭45人中,近一半以上的书记员、法官助理、“临工”都是编制外人士,这些法庭辅助人员个个重活压身。
办劳动争议案的法官特别不容易
在塘厦做了10年律师的龚清才,深知塘厦法官不好当。去年以来,他和他的同事们迎来了前所未有的业务高峰。龚清才说,新劳动合同法一实施,工人们都抱着同样的希望,只要打官司就能拿到钱。
今年激增的案件有两部分:一是劳动争议案件,二是工厂倒闭后的一系列诉讼。它们都有个特点,当事人多、诉讼双方矛盾易激化。
曾有当事人威胁邓鹤飞,如果判他输就拿炸药炸死他;他还遇到过原告还没落座,就把一瓶农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的场景。
作为东莞人流量最大的法庭之一,塘厦法庭连一个自动安检门禁都没有,副庭长覃进朋说,他有时会担心法官们的人身安全。
一位常办一般民商事案件的法官感慨说,经常办劳动争议案子的法官不容易,跟他们相比,自己就像在天堂。
作为律师,龚清才都能感受到这种压力,司法局经常给他们律所发通知,要求慎重处理群体性案件。
劳动争议案件还特别繁琐。需要核对原告每天的加班时间、工资结构、厂方该支付给他的报酬,等等。一个月31天,一天一天地算。在法官罗广杰的办公桌上,写满计算式的稿纸随处可见。计算器是罗广杰的必备工具,有同事还备两部。“都成会计师了。”罗说。
法院的电脑室也献技献策。他们设计出一套办法:在EXCEL中设定函数,把相关数字一输,加班费就出来了。
控制庭审时间是邓鹤飞法官的经验之谈。依他的经验,那些相对简单的案子,庭审时间可合理控制在一个小时内。按这样的进度,一上午可以开三个庭。
事实上,如此多的劳动争议案已经多道“闸门“的拦截。据凤岗镇劳动局副局长杨学军介绍,经过村一级劳动服务站和镇信访办的调解后,到法院的劳动争议案件其实只占总数的16%。
到了法庭,调解结案依然是法官们的首选目标。几乎每个法官都觉得,作为法官最有成就感的时候,就是案件“调了”,一来可减轻接下来的程序之累,二来可以彻底消除双方对立情绪。在庭长蔡泽伟看来,就是注重办案的社会效果。
从3月份开始每天加班的法官们偶尔也能得到加班的好处。有一天晚上9点多,副庭长覃进朋给当事人打电话,对方一看是法庭的电话,说,“法院这么晚都在加班,算了,还是调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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