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全收（中上）在招工动员会上

　　■目标：带两万河南农民工回珠三角

    ■原因：外贸回暖，珠三角再现民工荒

　　核心提示

　　“兄弟姐妹们，回来吧，珠江三角洲缺工人！”今年8月14日，从河南省上蔡县走出的“农民工司令”张全收再次从深圳回到河南，马不停蹄地四处做招工报告。这一次，他的目标是带两万河南农民工到珠三角。

　　从年初经济形势困难时的四处退工，到现在的大规模招工，张全收豪言道出实情：珠三角用工回暖，我的金融危机已经度过。

　　“农民工司令”是如何经历用工危机的？他的返乡招工能否被视为某种信号？占中国出口相当份额的珠江三角洲“再次有工作了”，是否意味着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发动机已重新启动？连日来，记者追踪张全收的行程，试图一究其详。

　　□记者朱长振文图

　　“民工司令”的战前总动员

　　8月14日凌晨4点，风尘仆仆自深圳赶至郑州，张全收一行未作停留即赶往驻马店。

　　张全收的家就在驻马店市上蔡县朱里镇拐子杨村，但他并没有回村，而是领着司机、秘书直奔驻马店一家宾馆。一到宾馆，一帮人立刻就忙活上了，有的布置会场，有的打印宣传材料，有的不停地打电话通知人……

　　第二天上午，宾馆二楼可容纳百人的会议室座无虚席，从驻马店各个县区赶来的村民们在认真听张全收讲话。这次会议，张全收称为“战前总动员”，说到激动处，他拿着话筒站起来讲：“我这次回来的主要任务就是招够两万人，来多少收多少，全收！这就要靠大家帮忙了，凡是帮我招人的，我都不会亏待……”

　　会议室内的这些村民，都是张全收的深圳全顺公司新招的驻马店市各县区业务代表。这些天，珠三角突然而至的“民工荒”，让原本在深圳“坐等工人上门”的张全收不得不亲自挂帅回乡“招兵买马”。现在，深圳全顺公司的两栋大楼空空荡荡，1万多名员工都已找到了工作，而不断追着张全收要人的公司络绎不绝。张全收说，其实连他自己也闹不清楚，与他合作的企业现在究竟缺工多少，“两万是个保守数字”。

　　“去南边的路费报销不？”在宾馆会议室内，来自确山县刘庄乡的王根喜冲张全收发问。王是一名村委会副主任，被张全收发展为招工业务员。

　　“报销路费，大病、工伤全包，但要干够一个月以上，我怕有些人为了过去玩白坐车。”张全收拍着胸脯表态。

　　8月16日，张全收的“报告会”转移到了汝南县常兴乡，为了迎接这位全国闻名的“农民工司令”，当地政府在乡政府大楼前挂上了欢迎的大红横幅。

　　听着张全收的讲话，百丈屯村59岁的贺国喜有些不相信地问记者：“会有这好事儿？有没活儿干都能保证一月领1000多元工资，我儿子、媳妇都在深圳打工，旺季时好找活儿，淡季时就得回来等，这下好了，我给他们说说。”

　　常兴乡党委书记赵银中告诉记者，常兴乡有16万亩耕地，是典型的农业大乡，总人口5．7万，劳动力1．5万，乡里的重头工作就是劳务输出，因此，他们对张全收的平台很重视，准备“作为秋收前后的重点工作来抓”。

　　接下来的几天，张全收一行不断奔波于驻马店市下辖各县区乡村，一场接一场地做着报告。

　　8月19日下午，正阳县的大雨没有阻止张全收的报告，正阳县劳动就业服务中心主任王宇兴陪同他一起来到雷寨乡。王宇兴告诉记者，正阳县全年劳务输出在20万人左右，但2008年年底以来减少至19万人左右，现在有好多急于外出打工的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张全收的到来是雪中送炭。“上级政府本来就给我们下达有指导性意见，要求我们的劳务输出指标要比前年增加1．5万人，现在我们的指标肯定能完成。”

　　金融危机中“司令”变“旅长”

　　与现在的四处招人大相径庭，2008年年底的金融危机曾令张全收措手不及。

　　在成为“民工司令”之前，文化程度不高的张全收靠干体力活在社会上闯荡多年，在砖瓦场、建筑队打过工，炸过爆米花、开过小中巴。

　　后来，几经努力，转战深圳的张全收创办了“全顺人力资源开发公司”，专招河南籍老乡。他负责给老乡们找工作、发薪、维权，包意外伤害和重大疾病，而他则向这些用人企业收取管理费。2003年至2008年，由于珠三角地区正闹“民工荒”，张全收和他的农民工迎来了他们的黄金年代。鼎盛时期的2008年，在全顺公司的农民工每月最低保底工资能拿到1200元，工人人数也猛增至1．8万人，张全收因此得名“农民工司令”。他曾放出豪言：“2009年，将用工规模扩大一倍，达到2．5万人。”

　　然而话音未落，金融海啸的寒流就已经越过了太平洋，将他杀了个措手不及。

　　2008年12月5日下午，广东河源一家工厂打来电话，说要退回400名工人。第二天，张全收凌晨4点就起床出发，这一天他要连跑四地，原因都是相同的：工厂退工，他要亲自处理善后。此后，他接到的类似电话越来越多。根据中央有关部门的统计数据，截至2008年年底，在我国1．3亿外出就业的农民工中，大约有2000万的农民工由于经济不景气无法找到工作而大规模返乡。

　　2009年春节过后，更大的压力袭来。刚过农历初十，张全收的公司就来了5000多名农民工。虽经四处奔走，但截至2009年2月底，还有1800人待在宿舍区里。连吃带住，张全收每天要花费近10万元，“一栋宿舍楼不够，我就又租了一栋”。

　　往年，基本上各个企业第二年什么时候要多少人，都会有一个大概的数字，但到2008年年底这个数字消失了。因此，2009年张全收的公司规模就控制在5000人左右，“这也是好多媒体所说的我从司令变成旅长了，以前像大连、福州、厦门这么远的都不派人，现在是哪儿要人去哪儿”。

　　这跟打仗一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去年两个月就贴进去了600多万元，公司院子里跟赶集一样，到处是人。”

　　广东省政协不久前组成专题调研组对经济增速放缓带来的就业压力进行专题调研显示，金融危机发生以来，广东省已经有27万农民工下岗，而今年一季度企业用工量同比减少20％左右。

　　但就在张全收的危难时期，他被我省推选为十一届全国人大代表，今年3月份，他带着议案到北京参加了两会，其中六条议案全都是关于农民工和农村问题的。

　　“民工慌”变“民工荒”

　　不过，幸亏困境没有持续太久。

　　转机自今年4月份开始，一些大企业订单逐渐增多，珠三角企业对农民工的需求开始活跃起来。陆续又有工厂上门要人，这令张全收紧绷了几个月的神经稍稍放松。

　　可突然而至的“民工荒”可能是张全收在年初做梦都不会想到的。8月20日中午，深圳恒泰玩具厂行政总监于枫再次拨通了张全收的电话，这一次，他仍在逼着问他要人：“我现在缺工300人，你能不能先给我100人？”恒泰是张全收的老合作伙伴，以前3000人的厂子有500多人是全顺公司的，经济危机期间停产了一阵子，现在订单多了，又是贴广告，又是去人才市场，总算凑了500多人勉强开工。

　　记者随后与深圳多家企业负责人联系，均声称“缺工”。东莞某人力资源服务中心市场策划许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高峰的时候，每一场招聘会都会有5000人来应聘，而现在只有不到3000人：“工人少了，要人的工厂却多了，许多农民工不急着做出选择，而是更多关注自己的待遇、工作环境等问题。”

　　东莞某人力资源市场李廷峰每天都用面包车把好不容易招到的人迅速送到各个工厂去，以前他们只招女工，不招男工，现在则招的是男工，因为一天连一个女工也没招到，而更多的工厂则催着问他们要人：“有多少要多少”。事实上，目前不仅是珠三角出现用工紧张，长三角也出现类似情况。

　　新华网记者日前从温州市劳动就业中介机构和一些中小企业了解到，当地部分行业近期也出现“用工荒”。全市（以温州市区为主）大约用工缺口15万人，涉及的行业主要是制鞋、服装、电子、电器、眼镜等劳动密集型的传统产业。

　　深圳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公开数据显示，自今年4月以来，深圳市由年初的岗位缺口首次转为了用工缺口，6月份的用工缺口更是已超过了6万人。

　　短期合同成就张全收

　　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社会问题研究中心主任、教授于建嵘曾跟踪调研张全收的公司多年，对他公司的运作模式了如指掌，他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张全收的回乡大规模招人，与南方新一轮的民工荒有关，但要由此判断金融危机已经过去，为时尚早。现在经济确实在回暖，这与国家的经济刺激政策有关系。但金融危机是否过去，是个很复杂的问题。”

　　作为东莞市劳动局就业服务管理中心主任，萧欣欣一直关注东莞企业的用工情况，对于目前企业订单的增加，劳动力的短缺，萧欣欣认为主要是国外的生活必需品库存消化之后需要补充，第二就是从第二季度，企业开拓国内市场可能收到一定的效果，打开了内销的市场，拉动订单和用人。

　　萧欣欣告诉央视记者，目前绝大多数企业的订单都是一个季度的短期订单，而在往年总是在年初就已经下了全年的订单。对于目前这种用人的火爆究竟能维持到什么时候，萧欣欣称“没有多大把握”。

　　深圳市统计局综合处处长夏有亮在接受采访时也表达了同样的隐忧：“深圳市今年上半年出口是负18．1％，而东莞上半年的出口为负24．2％，这表明受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还是比较大的。”

　　国家统计局官方网站经济述评显示，目前经济增长主要是依赖内需，外需依然不足，工业经济增长依然不稳固。

　　在张全收做过报告的一个乡，一名乡社保所所长与记者交流：“现在我们以政府的名义大批给张司令招人，现在他可能缺人，工资也会有保障，但过完年呢？”

　　还有些乡干部私下里说：“前一阶段我们鼓励农民工返乡创业，有的办养兔场，有的搞运输，要是劳动力都外出了，这新农村建设靠谁来搞？”

　　于建嵘在电话中也称：“赔本的买卖张全收不会干，不过通过这些年对他的跟踪调研，确实发现他干的这个行业不仅替政府分了忧，也承担了不少社会责任，自己也从中受益，他所说的包吃包住，包工伤、包大病都是可靠的，也经得住考验。”

　　作为张全收在河南的业务总经理，杨友对当前出现在南方的民工荒有着自己的认识，他认为国家出台的一系列惠农政策，也使得一些返乡的农民工降低了在家生活的成本，另外即将成熟的秋庄稼以及还要播种的小麦，都使得好多农村劳力不能外出，“虽然加大了宣传力度，但收效不是很大，这几天每天也就是走几十人。”他估计种过麦可能会有大批劳动力外出。

　　而另外一名正在犹豫是否要出去打工的王勿桥乡村民则说，他想找一份长期的工作，“不愿意几个月换个地方，没保障。”几个月前，他与许多同乡一起被从南方送了回来。

　　全收模式：短期合同如何调配成长期合同

　　对于这些担忧，张全收笑称：“不是问题。”一是因为，经过金融危机之后，他的合作企业已从原来的一百多家增加至二百多家，他现在与这些企业签订的都是常年合同。这些合作企业遍及电子、服装等几十个行业，不同行业的淡旺季不可能同时出现，像一些日资企业，春节前后是用人高峰期，而一些玩具及圣诞礼品卡企业，是6至10月为用人高峰，春节前后正好是淡季，这样他的公司就好像一个屯兵场，随时可以调配，基本上能保证招来的工人常年有工可打：“这就像麦天收割机收麦子一样，先从南方往北方一路割着走，哪里需要去哪里，我这是哪儿缺人往哪儿送，另外有些企业对于一些技术熟练工人即使不缺工，也不愿意退回来，怕万一来了订单不好再找到熟手。”对于这些厚道的企业，张全收说：“他厚道咱也厚道，他缺工时，咱都尽着他先送。”

　　目前，一些劣质企业已倒闭，留下来的企业都是些信誉比较好、实力比较雄厚的企业，与这些企业合作更有保障。还有就是在金融危机中，他虽然赔了几百万，但由此营造出来的信誉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他还趁着空闲时间，大量培训工人，这些训练有素的工人，好多家企业愿意用。“但就是由于场地有限，加上国家也没有扶持，所以培训有些简单。”

　　恒泰玩具厂行政总监于枫说，用张全收的工人虽然多交了些管理费，但划算，一是省去了四处招工，二是淡季的时候节约了开支，还有就是他的工人好管理。

　　于建嵘说，张全收的这种模式在国外早就有了，所不同的是张全收根据国情有了一套自己独创的东西，根据国外运作的情况看，这种用工模式迟早会替代单个农民工直接对准公司打工的模式，至于张全收的这种模式还能走多远，规模能壮大到何种程度，于建嵘说：“这要走着瞧，你别看全收身上挂满奖章，但他背后是成千上万农民工的吃喝拉撒，有时候，他也会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