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 罪(63)(图)

夜半吵架

　　大红的声音放大了，她气愤至极也不怕孩子们听见：怪不得你不愿意回家了，啊？！原来你有了省城的狐狸精啊，怪不得你老说在省城买房子，你想学人家马学顺，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明说了，那狐狸精是谁？你看着人家窈窕媳妇儿好是吧，我这胖身子不也是让你一回回糟蹋的吗？不给你生儿子我能长成这么胖？钟铁山听着大红不歇气的责骂，只有招架的份儿了：谁嫌你胖了，你自己嫌自己胖我可没辙。你说的狐狸精根本就没有，你要是说人家秀莲，我、我，我敢发个死咒。大红说，你别死呀死的，我还没活够，我可没提秀莲俩字儿，是你说的。钟铁山说，是又咋样，秀莲不是狐狸精女人。大红说，人家好，你找她去呀！不想要我，你就照直说，咱知趣儿，不赖皮，可别像法制报上登的那些男男女女，为搞外遇把人杀了，毒死、泼硫酸。钟铁山说，你怎么越说也混账，我要是跟柳秀莲有那儿事，就……大红问：就什么？钟铁山说，就让雷劈死。钟铁山原是想说出门就叫汽车轧死，但是，他觉得这成了一句让他终生犯忌的话。

　　既然钟铁山发了毒誓，大红信了。她知道钟铁山的脾气，真有那事儿，他宁愿承认也不会发这么狠毒的誓言诅咒自己。不过，这天夜里的吵架倒是不白吵，钟铁山给自己心里那个经常活动的痒痒虫，系了个死扣儿，狠狠地勒死了，他下决心在柳秀莲的问题上，自己决不能错上加错。

　　巧儿和助儿都没睡好，听到爹妈吵架后又和好如初，小哥儿俩才又睡起了回笼觉。

　　第二年过了春节，大病初愈的帮儿说话利索了，最可喜的是他的瞎眼所感受的世界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从黑变灰，有了影影绰绰的光影晃动。当然，他依然不知道天空的颜色、房子的形状，但他总算逃离了黑暗。第二年夏天，葡萄大丰收，紫色的葡萄黑压压地结满了后院，可是，钟铁山跟中魔一般不厌其烦地嘱咐大红，不许孩子们再吃葡萄，他说这是算卦摊儿上一位老者特意提醒的一件事。

　　大红一听更觉得玄了，卦摊儿上的老头儿都这么说了，不吃那葡萄也不会馋死人，干脆就叫胜利他爹把葡萄拉到县城去卖，赚多少钱都归他，愿意啥时候来摘葡萄就啥时来，等秋后算账的时候要他百八十块钱就算两清。

　　跟帮儿是说不通道理的，他偶尔会到后院摘下几粒葡萄，一吃还就上瘾，连洗都不洗，最多也就是拉稀跑肚，那是因为傻小子偷吃得太多了。助儿已经五年级了，当上了学校少先队大队长，这一年巧儿也当了四年级一班班长，村里人眼瞅着两个小秀才从钟家小院出来进去，不断投来羡慕的眼光。傍晚，大红汗水淋漓地在前院的小厨房里忙活着，她正美滋滋地煮面，拍拍脑门儿，忽然想起一件大事儿，朗声喊着助儿：快去，给你爸爸的汉字BP机发几句话，把好事儿告诉他。助儿一听，撒腿就跑到村东头儿杂货铺去打公用电话。大红的美滋滋不无理由，因为助儿的作文刊登在了省报副刊的中小学生作文竞赛版上，她叫助儿把这消息告诉钟铁山，还叫他明天买张报纸留作纪念。

　　钟铁山接到信息立刻回电话给助儿，他跟儿子说到很晚才回宿舍。这夜，他激动得后半宿几乎没合眼。第二天，钟铁山在报亭里买了30份报纸。那上面有一篇不到800字的文章，是命题作文，题为：《我最难忘的事儿》。每个孩子都会有难忘的事儿，写成一篇好文章可就不那么容易了。助儿写的是他和巧儿来到省城跟爸爸在一起的经历，当钟铁山读到助儿在省城丢了妹妹，回来挨爸爸一顿狠揍的时候，止不住的泪水刷刷地落在报纸上，洇湿了一片。

　　惟 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