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城百战余残垒—古潍县青阳楼敌台
来源:
人民网
2009年11月20日17:16
人民网潍坊11月20日电
据潍坊新闻网报道参观过潍城区古潍县北城墙残垣的人,稍一留心就会发现,向阳路以东的那段截面,明显比路西的那段高阔,特别是南北之宽,相同高度,东段宽出西段10米以上。我曾以为西段比东段破坏严重,实地考察后发现不然。两段城墙南面都保留三合土垛边,弹痕斑驳。东段北侧被轰塌挖陷严重,墙顶之雉堞、墙面之青石皆荡然无存(更有甚者,在东段残垣北侧中部离地面7米左右,竟然被开辟出一个类似梯田的菜园)难以确定其原来边际,而西段残垣北坡,有一碉堡仍完好,可以大致确定其北限所在。与碉堡相同高度,东段城墙残存宽度,是西段城墙总宽度的两倍。据有关资料,古潍县城墙平均高度为10.8米,基厚9米,顶宽6米,向阳路东段古城墙残垣,各项指标都远远超出,尤其是残存墙宽,基部35米,顶部(有三合土覆盖)宽处接近13米。
其实以厚度而论,向阳路西段城墙残垣也超出平均数,而东段残垣南北两侧,都较之西段有所突出。再查阅有关资料,可以断定,东段残垣其实是原潍县县衙后青阳楼敌台残垒(西段也可能有其延伸、过渡部分)。这座城台,与潍县历史关系重大。明崇祯十五年冬,潍县知县周亮工面对当时世界上战斗力最强的满洲铁骑的围攻,在这上面指挥了堪称军事史上经典的潍县全城之战;在现代战争史上,也值得大书特书。潍县战役的重要指挥者之一、山东兵团政委谭震林战前作指导讲话《论稳打稳扎》,指出作为战略要地的潍县城防,“其工事之复杂、设备之周全,为整个华东战场上首屈一指”,而青阳楼敌台工事,又是潍县城防工事最杰出代表,它曾使解放军建军史上“十大猛虎团”中的两个———九纵七十三团、七十九团在主攻潍县的过程中遭受重大伤亡,在青阳楼东侧300米左右突破口打开并登城作战十几小时后才被攻占,极大影响了战役的进程。在潍县战役中,作为主攻、决战所在地的北城墙被破坏最严重,但潍县城关仅存的城墙残垣,竟然是北城被最后攻下的青阳楼台!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应该感谢当初城墙拆毁的决策者们,留下这点物理状态的史料,让某些好古成癖者,能找到审视这座名城历史的特殊立足点和视角。
青阳楼暨青阳楼台修筑考
历来史志对青阳楼的介绍都过于简略,清乾隆《潍县志》卷一《古迹》介绍潍县十景之一的“青阳晴眺”:“楼在县后城垣上,高敞数丈,凌太空而极目山河之外。”民国《潍县志稿》卷七《名胜》则于“青阳晴眺”下注云:“亭在县政府后城上,明末知县周亮工督民破敌,曾居此。清道光间知县事何镕重修。”两段文字都没有告诉读者青阳楼的修建时间、形制,历史沿革也语焉不详。
“青阳楼”之名,至少在元代就已存在,元代状元张起岩仁宗时任安丘尹,应邻邑之请作《潍县八景》诗,其中就有《青阳晴眺》:“秋风雨霁碧天凉,极目城楼逸兴长。几簇人家山色里,一川黍禾半苍黄。”只是我们难以确定此时的青阳楼是否就在后来的位置。
我们知道,民国的潍县县政府,即明清潍县县衙,亦即明洪武九年(1376)以前的潍州官署。但据元代益都人于钦《齐乘》卷四,在潍州公署后城垣上的是奉祀汉北海相孔融的孔北海祠和纪念历代北海郡、潍州文化名人的论古堂,均由宋潍州太守韩浩(名臣韩琦之孙,建炎初金人攻潍州,城破被害)创修于政和四年(1114年)。只是于钦修《齐乘》时,这一祠一堂也已荒废,只有《孔相祠碑》、《论古堂碑》与伪齐刘豫阜昌二年(1131)《重修潍城记》(于钦称之为“金人修城记”)三碑并立于城上。不知是否孔北海祠和论古堂废后青阳楼尚未在原址修建,还是三者在北城墙不同位置上,抑或于钦对新修景观不感兴趣,《齐乘》没有提及青阳楼———或者还有一种可能,青阳楼就是孔北海祠异名。元至正十一(1351年)年潍州知州王居义、北海尹刘师让重修,据其《孔侯祠碑》所言,不过因“城脊间”旧迹,“葺而新之”。后来孔北海祠复建于城内者多处:海道司西一处,明成化十五年(1479年)知县宋兑建;城内西北一处,是明万历十二年知县王善言听堪舆家建议移建,以与县城东北真武庙“东西对峙”;县署东关帝庙西侧一处,为清康熙年间邑人丁汝奇创建。前两处早无迹可寻,后一处庙舍仍存。丁汝奇建孔相祠时,将收集到的《孔相祠碑》、《论古堂碑》一并移置于此,并于孔相祠西再建堂五间,榜其堂曰论古堂,绘潍州历代名贤于壁,邑人亦称之为名贤祠。
在诸城古代官衙后不远有“因城以为台”的超然台,台上历代庙宇祠堂不少,但以“台”名;潍县县衙后的城台,高阔超过超然台,几经兴废,台上建筑后来仅存一亭,但以“楼”名,这可能是“名从原始”。
潍县官署建置,兼取“建中立极”、“向明而治”之意,坐北朝南,建在中轴线(今向阳路)以北,其后的城墙便成为一城首脑之枕障,较之别处高厚,应该是自然而然的事,这在古代城市特别是平原城市也是常见的。民国《潍县志稿?营缮?城坞》录明末乡宦王瑨《崇祯修城记》,有这样一段文字:“北楼旧设月城,与各门无异。据父老相传,以形家说与城不利,辄轻废毁。第北面正当要害,而土垣低薄,单虚可虑。不崇楼峻堞,非所以为卫也。”这也是青阳楼台不断扩建、增高、增厚的原因。
青阳楼除道光年间何镕重修有明确记载,其他沿革不详(或许由于工程太小不值一记)。乾隆《潍县志?建置志?城池》记崇祯年间知县邢国玺创修石城,有“正楼五,角楼二……北门旧无瓮城,起空心楼一座”等语,五座正楼中四门谯楼之外的一座,无明确记载,至于北门附近“空心楼一座”是否就是青阳楼,也阙疑待考。
相对于青阳楼沿革,青阳楼台的修建资料的更多一些。民国《潍县志稿?营缮志》有明万历《青阳楼修台记》一文:“赐进士知潍县事大梁王惟俭于万历二十五年春三月申允,本年秋九月筑土台成,至二十九年春三月赐进士知潍县事东吴张大成加石包修。”又有清光绪《修城记》一文:“北城外面倾圮者,青阳楼台尤甚,台外断续二十三丈有奇,垛齿亦大半残缺不整。卜于四月一日开工,阅二百余日工竣。”这“二十三丈有奇(70米左右)”当然是指东西长,且未必是其全长。
“青阳”之名与全真教
乾隆《潍县志》卷首有《潍县十景图》十幅,其中《青杨(阳)晴眺》、《玉清烟晓》二图,近景都是青阳楼和青阳楼台,虽然不是严格按比例的写实,但可以看出,青阳楼(亭)建在城台向北突出的部分。两幅图远景都是全真教重要道观玉清宫。民国厉文礼主政潍县时所拍摄之炫耀政绩的方志式电影《潍县大观》,介绍玉清宫有字幕云:“在城北二里,系丘处机弟子尹清和建,青阳晴眺,松柏参天,气象雄伟,古迹甚多。”在青阳楼台残垣北100米左右,所谓平寿湖西岸,曾立有题曰“玉清烟晓”的太湖石一块,最近刚刚被“规划”。论占地面积,玉清宫可能是潍县内外最大的一个院落,而潍县北城青阳楼与玉清宫在园林学上是典型的互相“借景”。青阳楼建于全真教全盛之际,而玉清宫曾经是其重要传教基地,在全真七子和丘处机诸弟子的诗文集中,与潍县地方官、乡绅交往的诗文,连篇累牍。民间有“先有玉清宫,后有潍县城”的说法,也告诉了我们潍县与玉清宫乃至全真教的关系。青阳楼的命名,可能与全真教有关。
古潍县城布局有神龟八卦之象,青阳楼几乎在北城墙正中,自然有讲究。清道光时邑人刘鸿翱《重修潍县城池碑记》:“近望海(楼)曰青阳楼,潍八景所谓青阳晴眺也,位正乎坎。”文王后天八卦方位,坎在正北,对应五行之水,四季之冬。而春属木,位东方,为后天八卦之震位。古代立春之日,天子迎春于东郊,祭青帝句芒,唱《青阳》之歌,赏赐文官。
青阳楼俗名“申冤楼”(又作“申怨楼”、“伸冤楼”),据说古时民间有冤情,无力上达,可登楼喊冤,楼下衙署内官员听到,能够提供法律援助。其实若官吏能明德新民,枝叶关情,消冤释怨,政通人和,亦犹去阴霾而现青阳,无时不春,无地不春。易理丹诀,其实日用平常。
青阳楼台的军事价值
同一座建筑,我们可以从不同角度对其进行考察。青阳楼在潍县城防体系中,也有重要地位。
古潍县城不是规则的矩形,但布局大致对称。四座城门除北门(望海门)外,都建在城墙中间位置。北门为了避开官署,向西偏了200米左右。并且其他三座城门都有瓮城,唯独北门没有(东门瓮城1934年才拆除)。
瓮城在古代城防中,不仅增大防御纵深,加强城门的防御能力,还可以对从左右攻城之敌予以打击。在现代战争中,也可以利用瓮城,筑建交叉火力点,形成有效防卫。所以无论古代还是现代战争,攻城者常常避开瓮城,选择离瓮城较远处爆破登城。
潍县北门历史上曾经有过瓮城(月城、重城、重门),万历《王渐史(善言)侯重修潍县城池记》:“古者重门击柝以待暴客,城东西南三门,皆重门,盖古意也。乃北门独缺,义诚无稽,故于北门建重门,制如三门而甃以石。佐贰诸君扁其门曰史公门,纪创始也。”关于北门不设月城的“无稽”之说,到底是什么内容,已不得而知,反正其他古城,没有这种讲究,北京北城德胜门安定门,都建有月城。若说潍县城如龟,四门都有瓮城,成了瓮中之物,未免拘束;留下北门不建瓮城,有面向渤海升腾远举之象。还有,望海门处潍城西北,金水之方,建了重门,或妨碍财源滚滚不管怎样,堪舆家关于潍县北门建月城不吉利的说法,还是有很大影响,以至于没有多长时间,王善言所建月城“史公门”,又被拆除,并且后来再未重建。
北门没有瓮城,并且由北门到东北墙角800余米(与东城墙总长接近)是封闭性墙体,这是潍县城防的一个软肋。事实上,潍县历史上几次重要的攻防战,都发生在北城。青阳楼台的修建和不断扩建,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为了弥补北城防守的薄弱———它实际上是潍县城墙上最大、最高的一座敌台,而青阳楼便成为四门谯楼和似隅角楼外唯一敌楼,是北城乃至全城防守工事的重心。
道光时何镕重修潍县城,是历史上最后一次大修,最后一次“定型”。据当时刘鸿翱《重修潍县城池碑记》,四面城墙中,北城墙最高,不算雉堞有四丈,高出东城墙两米(六尺)。在有关潍县战役的回忆资料中,人们把攻占青阳楼(申冤楼)称为控制“制高点”———在排山倒海的炮轰之后,潍县北城墙上明显目标都被摧毁,仍称这里为“制高点”———敌台一般高出城墙,青阳楼建在敌台上,残基又高出敌台。
敌台,又称作马面,是城墙上突出的部分,面积小的可建堡屋,面积大的可建敌楼,不仅“利于旁击”,而且可隐虚实、备瞭望、处守兵、存弹药,体积大的敌台,可以空其心,建筑立体工事,甚至挖掘坑道,出击洞,随时出击。这样的工事,炮火难奈其何,爆破也难以一次性摧毁。
冷兵器时代,弓、弩、枪等投掷武器的有效射程不过数十米,一个敌台的杀伤和防卫面积有限,潍县城墙敌台平均距离百米左右,密度很大,与防守兵器的局限有关。现代战争火器的有效杀伤射程数倍乃至十倍于古代兵器,敌台的威力更大。青阳楼敌台就是这样一座将古代工事运用于现代战争的杰出代表。(王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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