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会花絮：小小标志背后的“双轨制”较量

　　小处的政治

　　陈晓晨

　　15日早上，巴西代表团新闻官员萨拉·弗南多（Sarah Fernando）与CBN记者一起，经过了漫长的排队等候，终于挤进会场，一道奔赴主新闻发布厅。她突然发现，发布厅的背景板换了。

　　“换了！哦，他们终于换了！”她盯着背景板又仔细看了看。

　　“大使（指巴西首席气候谈判代表塞尔吉奥·塞拉）跟他们（大会秘书处）交涉过。” 弗南多是个漂亮姑娘，说一口南美腔英语。

　　小小标志背后的“双轨制”较量

　　此前的背景板是白底色，左上角是一个蓝色细线缠绕起来的地球形状，下边是UNFCCC（《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六个字母及其标志，中间最醒目的部分是“COP15（第十五次缔约方大会）哥本哈根”。

　　在9日上午的缔约方全会上，大会秘书长、UNFCCC秘书处执行秘书德博埃尔的开篇陈词结束后，中国代表团副团长、国家发改委气候司司长苏伟就大会的组织工作提出了两点抗议：第一，由于组织混乱，中国代表团团长、国家发改副主任解振华三次被拒于会场外；第二，整个会场只见COP15标志，未见CMP5（《京都议定书》缔约方第五次会议）标志。

　　德波尔答应中方一定解决问题。当时，会场内人士对他这番话的理解是，一定会解决解振华的入场问题。

　　而现在，主新闻发布厅的背景板上，“COP15哥本哈根”下多了两行字：“CMP5哥本哈根”。CBN记者告诉弗南多，其实两天前就已经加上了，只是很多人没有注意到。

　　一个简单的标志，为什么值得中国、巴西等大国的代表大动干戈？其中大有深意。

　　《京都议定书》是1997年UNFCCC第三次缔约方大会上缔结的具有法律约束力的协议，其中确立了“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原则。这一原则包含了发达国家在议定书第一承诺期内，在1990年基础上整体减排5%的目标，和发展中国家自愿、自主减缓气候变化的原则。在2007年的UNFCCC第十三次缔约方大会上，更是规定了在UNFCCC与《京都议定书》两条轨道上谈判的“巴厘路线图”。这样才有了此次哥本哈根大会的框架。

　　这些规定都有利于维护公平、保障发展中国家的权益。在哥本哈根大会的会场内，只要是发展中国家代表发言，“公约”、“京都”、“巴厘”几乎是张口就来的“高频词”。解振华在14日的新闻发布会上，将目前的谈判焦点概括为双轨制、减排、长期目标、中国的减缓行动、“三可”（减排的可测量、可报告、可核查）、资金援助等。

　　不少发达国家意欲将UNFCCC与《京都议定书》谈判双轨并一轨，而对中国等发展中国家来说，“双轨制”可以说是谈判底线之一。

　　“《京都议定书》对发展中国家非常重要，我想这就是苏伟提出CMP5标志问题的原因。”非政府组织“第三世界网络”主任许国平（Martin Khor）对CBN记者解释说。该组织的展台位置紧邻中国展台。

　　“现在，问题至少在表面上得到了解决。”他指的是背景板更换一事，“但还有更多的（问题）。”

　　记者看到，会场内还有很多标志上只有“COP15”。

　　谈判议程上的反复角力

　　议程问题看起来同样是小问题。普通人谈话，先谈什么后谈什么，基本上是随性而为。而在联合国框架内的会议上，“次序（order）则是秩序（order）”。

　　当地时间14日18时（北京时间15日1时）许，解振华在几位中国谈判代表的陪同下，快步从中国代表区走向全会厅。而大会议程中本没有这次全体会议。这是一项追加的议程。

　　议程问题从本次大会第一天起就成为讨论的焦点。UNFCCC下的长期合作行动工作组（LCA）首次全会一开始就审议议程。中国代表团成员、国家发改委应对气候变化司国际谈判和国际政策处处长李高发言说，应该先谈资金及技术援助与能力建设问题，再谈减缓行动。这一动议得到了LCA主席和其他国家代表的同意。一般认为，资金、技术援助是发展中国家比较关心、也会得到实惠的议题；而发展中国家的减缓行动则包含了争议甚至冲突。

　　到了9日下午，这个对发展中国家来说“先易后难”的程序，被人口只有1万多人的太平洋小岛国图瓦卢打破。图瓦卢在会上要求马上就修订《京都议定书》问题进行讨论，当天的会议被迫中止。10日上午的《京都议定书》工作组（KP）会议上，图瓦卢代表更是强行抢过话筒发言，以阻止大会主席、丹麦气候大臣康妮·赫泽高结束会议。发达国家代表则开始“围观”，这在客观上拖延了KP的谈判进程。

　　直到12日上午，大会的议程都不利于主要发展中国家。赫泽高甚至建议先谈LCA，后谈KP。

　　14日上午，77国集团中的一些非洲国家出头，展开了反击。埃塞俄比亚、肯尼亚等国代表举行新闻发布会，反对先LCA、后KP的谈判顺序，表示应该先谈KP。一位尼日利亚代表在新闻发布会后激愤地对在场记者说：“杀死KP就等于杀死非洲大陆。”一些非洲代表甚至扬言退出谈判。

　　当天中午时分，基础四国（中国、印度、巴西、南非）代表团团长紧急召开会议，决定声援非洲国家。会后，解振华与印度代表团团长、环境部长拉梅什一起走出会场，神色严肃地快速走向赫泽高的办公室——这就是本报昨天报道的那一幕。结果是，临时加开了18时的全会。

　　这次全会结束后，菲律宾代表团团长、环境部长利托·阿蒂恩萨（Lito Atienza）与CBN记者共进晚餐时说：“一些谈判进程是由一些细小的事情决定的。”

　　小国代表成“宠儿”

　　阿蒂恩萨说，小岛屿国家和非洲国家将在最后几天扮演关键角色。

　　小国往往能得到舆论的同情。在会场内，往往是小国代表的发言能赢得热烈的掌声，发达国家和大国的发言得到的回应则往往是沉默。在会场外，也是小国得到最多的声援，而且这种声援与会场内是紧密配合的。例如，10日上午发生图瓦卢代表强行发言的事件后，下午的会场外就出现了声援图瓦卢的大规模示威。14日上午非洲代表扬言退席后，中午就有NGO“地球之友”策动的声援非洲、保卫《京都议定书》的示威。

　　非洲联盟的正式成员有53个，小岛国联盟的正式成员则有48个。但有的非洲岛国（如科摩罗、圣多美和普林西比）同时是两个联盟的成员。也有的国家的立场比较“骑墙”。一般认为，这两个联盟各代表着30～40个国家。在联合国机制中，这就代表着30～40票。

　　这其中，有的小国在地图上甚至都很难找到，但在联合国“一国一票”的机制下，这些国家如果联合起来，足以改变整个谈判格局。

　　不过，非盟和小岛国联盟内部的情况也是千差万别，就连各自派出的代表也风格迥异。图瓦卢代表团团长伊安·福莱（Ian Fry）张口就是伦敦腔，用词透着在英国受过教育的老牌绅士的严谨；格林纳达女代表约瑟琳·保罗（Jocelyn Paul）喜欢穿加勒比风格的花裙子，性格热情奔放，对中国人非常友好，但偶尔与中国在细节问题上不一致时，也会像孩子一样撅嘴；苏丹代表卢蒙巴·迪-亚平（Lumumba Di-Aping）说话不紧不慢，但总是说出非常有火药味的语言；而肯尼亚代表的肢体语言很多，说“双轨制”时会伸出两条胳膊比划。

　　说到底，所谓的国际机制还是由这些活生生的人来操作的，谈判也是从细节中一点点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