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历史下的民营经济30年

　　对于“大历史观”，有学者将其归纳为两种切入历史的路径：一是以宏观历史之思，从历史的纵横总体联系上把握微观的历史研究对象，即“把握”是宏观的，研究是微观的。一是强调从较长的时段来观察历史，注重历史的结构性变动和长期发展趋势。应该说，《中国往事30年，揭幕民营经济中国式进程》的作者很好地把握了这两条大历史的路径。

　　 在这本书中，作者张志勇开宗明义就告诉我们：经济史其实和我们每个人的日常生活史密切相关。因此，书中既有宏观的素描，又有局部的浓笔重彩，甚至细到作者个人的经历；写30年，又不囿于30年，而是将民营经济放到共和国60年的历史长河之中，甚至上溯到1840年以后；也不就民营讲民营，而是深刻挖掘与民营经济发展息息相关的政治法律社会人文乃至人性；在娓娓道来的叙述中，没有引经据典，没有晦涩的论证，仿佛不经意间，作者就回答了众多困扰民营经济发展的重大理论问题，揭示了民营经济从哪里来将往何处去的内在逻辑。由此，作者向我们展示了一幅立体的透明的30年民营经济史。

　　 传统社会主义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有何不同，很多人可能没有很好地思考过这个问题，思考过的人大都会从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角度进行分析比较，但张志勇没有囿于这一程式，他采用大历史重归纳不重演绎、重综合不重分析的手法，跳出“三界外”，站在一个高坡上俯视从传统社会主义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演变历程，把复杂的理论问题变成了一个普通人都能理解的简单概念：公与私。这的确抓住了问题的本质！经历过共和国前30年历史的人不会忘记，传统社会主义就建立在公的基础之上，在那个年代，社会主义就是大公无私，每个人都应该公而忘私，把一切献给党，献给国家，甚至于献给领袖，但人非圣贤，哪能没有私心，为了达到无私的境界，人们就要忍受道德上的煎熬，靠自己或靠组织，把深埋在灵魂深处的所有私心挖掉，哪怕只是一闪念的私，经济上，就要不停地割资本主义的尾巴，政治上就要不停地效忠，忘掉自己的人性。其结果，所有人都成了社会主义的苦行僧，整个社会则是一穷二白。显然，只有恢复人性，承认人的私心，在公与私之间实现平衡和谐，才有可能走出这一困局。“交够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中国的改革正是从这里起步的。从承认人人都有自己的利益开始，人们才从对公的人身依附中解放出来，公有制经济之外才长出了非公经济，才有了国退民进、公退私进，才实现了从传统社会主义向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转变。

　　 摸着石头过河，是邓小平智慧的结晶。在改革初期，无论是邓小平本人还是普通百姓，对改革的必要性应该是有共识的，但对改革要走到哪一步，应该说，还没有一个明确的彼岸。也就是说，改革不是先画好一张路线图，再按部就班地开始的。因此，只能一步一步地摸索。虽然，现在人们已经总结出所谓渐进式改革的模式，也已经知道中国的改革是要建立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但好像还没有一个人描绘出一张具体的路线图。在《中国往事30年，揭幕民营经济中国式进程》这本书中，张志勇为我们展开了一幅幅具体的图景。他从温州、苏南等地民营经济的波折中、从许多民营企业家的命运中、从一次次意识形态的纷争中、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和理论的不断完善中，给我们描绘了这样一幅路线图：从民间到官方，从不合法到合法。先是从民间实践开始，突破理论的条条框框，再逐步上升为国家的方针政策，最终转化成法律制度，这个过程，实际也就是从“不合法”向合法演进的过程。在这样的大历史观照下，一切的挫折、一切的争论、一切有关个人命运的沉浮以及方针政策的迂回曲折，各种力量的此消彼长，都变成了历史长河中一个小小的涟漪，历史演变的路线图不会更改，历史的长河终归会滚滚向前。这也就是黄仁宇大历史的精髓，不拘泥于细微末节，只把握历史来去。

　　 在很多方面，张志勇是大胆的，但在很多方面，张志勇又是谨慎的。他实际已经触摸到了历史的脉搏，但他下笔依然谨慎。他说：“20世纪80年代之后，摸着石头过河让我对未来有了想象，而理想的彼岸是什么，决定到达和实现理想彼岸的因素是什么？政策？开放？改革？市场？体制？制度？法治？……我始终坚信有其内在的规律可循。”正因为已经有了答案，因此，张志勇理直气壮地表明：“对于历史的态度，我主张认知，反对割裂；重连续性，反对孤立和自毁。长期以来，中国的当权者及其手下的追随者有一个普遍的恶习，抹杀前人的成就，夸大自己的政绩。不尊重历史发展的客观存在，以自己的所需和喜好把历史为己所用，仅就百年的中国国历史来说，不知有多少是‘断章取义’和‘错置实境’的，这使得一代一代中国人成了‘史盲’。”这样的表述不仅需要史识，更需要胆识。如此大胆的张志勇，在有关民营经济的定性上却十分小心，虽然费了很多笔墨交代种种有关民营经济表述的来龙去脉，以及其中的微言大义，但他的叙述基本上是循规蹈矩的，没有逃出官方说法的范畴。他把自己的观点掩埋在这本书的深处，只是在不经意间露出了底牌：只有民营经济才能把我们渡向理想的彼岸，因此，下一个30年，“在所有制上必将有重大突破。”但在我看来，早已经突破了，只是说法不同而已。张志勇为何不早点说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