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打手”建新型黑社会 轻松让企业身败名裂

　　从“网络推手”到“网络打手”

　　“我平生第一笔工资850元，既不是助学岗位津贴，也并非家教所得，而是当‘网络打手’的收入。”

　　前不久，在北京某高校读研的小张告诉《半月谈》记者。

　　据了解，小张是一家公关公司的“网络打手”，即网络发帖员。“只要接到公司指令，成千上万的‘网络打手’，就会针对同一个话题不断发帖、跟帖，造成群体效应，并最终引导社会舆论。”

　　据媒体报道，在北京一所高校读书的方宇，收到的第一笔兼职收入——700元，与小张同一来源，是兼职“网络打手”赚来的。

　　方宇说，他是在校园网络论坛上看到招聘“网络打手”的启事的，上面写着：“BBS招打手，工资通过支付宝月结。”

　　“我的工作内容是引导网民来支持我的观点。我上个月发了几千条帖子，主要就是为了维护网站交办的事情。”至于维护的是何种“事情”，方宇表示，不方便告知。

　　但方宇向记者进一步解释了“网络打手”的职责：“‘网络打手’是一些论坛或是公司雇佣的枪手，主要是通过在论坛、博客上发表意见来达到特定的目的。一般来说，这些都是网络公关公司策划的。”

　　当“芙蓉姐姐”、“天仙妹妹”、“最美女清洁工美眉”等网络红人走红时，人们对于推动她们成名的“网络推手”已经不陌生。然而，近几年，另一只网络背后的手伸了出来，只是它的目标不是“推人”，而是“打人”。人们称这一网络新生群体为“网络打手”。

　　近年来，有些公关公司或营销公司招聘大量“网络打手”，并按客户需求通过QQ群等方式，组织网络打手或发帖吹捧客户及其产品，或密集发帖，诋毁、诽谤竞争对手，影响其正常运营。

　　“这些公司打着网络营销的旗号，做的却是帮助某些企业打击竞争对手的事情。”南开大学博士生导师齐善鸿教授接受《半月谈》记者采访时表示，“由于网络具有极强的隐蔽性和交互性，这给‘网络打手’的生存提供了巨大的空间。”

　　那么，“网络打手”作为一种网络新生群体，他们的生存状态如何呢？

　　随时隐身出击

　　今年3月10日，一篇有关新东方的帖子赫然出现在某论坛上，说新东方老师伪造高分成绩，欺骗女生感情，还称新东方老师大部分素质低下。

　　在随后短短两天，这篇帖子又出现在多个论坛。5个月后，同样内容的帖子再次置顶在多个网络论坛，随后迅速扩散到数千个网络论坛，对新东方的声誉造成了十分恶劣的影响。

　　实际上，这仅是众多网络攻击事件中一个典型。从杀毒软件的口水战到“封杀王老吉”事件，从“康师傅”的“水门事件”到瑞星和奇虎的暗战……近年来，这样的网络攻击事件层出不穷。

　　记者调查发现，尽管“网络营销”的概念由来已久，但近两年才形成行业规模。这些以“公关公司”或“营销公司”名义注册的公司，不仅能为企业提供品牌炒作、产品营销、口碑维护、危机公关等服务，也能按客户指令进行密集发帖，诋毁、诽谤竞争对手。

　　据知情人透露，仅北京，这样的公司就有近百家，全国有数千家。这些公司拥有大量“网络打手”，一些有实力的公司，“打手”多达数万人。这些“网络打手”主要是在校大学生，也有一部分是“兼职”人员。

　　“有些知名论坛的版主、博主在网上有巨大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北京一家公关公司的负责人张先生告诉记者，“有时他们的帖子就是风向标，可以左右舆论的方向，所以公司为客户召开新闻发布会时，除媒体记者外，这些网络世界的‘意见领袖’也常在邀请之列。”

　　神秘的“营销网”

　　11月19日，记者在某论坛上看到一家公关公司招聘“网络发帖员”的启事，对工作岗位的描述是：“在论坛、社区、博客、帖吧等网络范围内，以不同主题和内容发帖，主题和内容由本公司提供。”

　　记者以应聘人身份，用QQ联系上该公司“钱经理”。在谈及报酬计算时，“钱经理”告诉记者：“每篇有效帖按0.3元计算，每周结算一次，所有报酬以银行转账方式支付。”

　　据“钱经理”介绍，应聘这份工作的要求，只需应聘人有上网条件即可。每周将所发帖的论坛网址进行统计，做成规定的电子表格后发给他本人，就可按有效链接得到相应报酬。

　　记者调查发现，在整个网络营销的“食物链”中，各种冠以“网络营销”、“公关”名头的公司属于最顶层，他们不但负责招徕客户，而且还按照客户的需要，做好策划和包装，最后才让公司媒介指令“网络打手”行动。

　　在记者的调查过程中，多位曾做过“网络打手”的大学生反映，媒介是公司里的具体执行者，直接通过QQ与公司联系，没有谁知道他们具体的电话、姓名，但有确定的账号，到结算日期会如期打进酬金。

　　“有些小公司为了赚钱，无论价格高低都做。但有些比较有实力的公司，开价都比较贵，并按客户的要求来开价。”在北京业内颇有知名度的一位网络营销顾问向记者透露，“做一次大规模的网络攻击，大公司要价一般在30万元至50万元。在支付‘网络打手’工资后，利润可达40%到50%。”

　　记者了解到，有些客户为了确保宣传效果，会要求发的帖子能够长时间置放在醒目位置。对于公司来说，最保险、最便捷的办法，就是买通各个论坛的版主，使帖子成为置前的“精华帖”。

　　“有些人气旺的论坛和网站，不少版主其实与公司都有默契的利益交换。”国内某知名论坛的版主向记者透露，“一个所谓的‘精华帖’，悬挂在头条一天或两天，版主可获得1000元到2000元的报酬。”

　　鲜为人知的“潜规则”

　　记者调查发现，这些公关公司或营销公司与“网络打手”及客户之间，有着很多鲜为人知的“潜规则”。

　　为了钱，他们能让一个企业一夜成名，也有能力轻易让一个企业身败名裂。

　　“很多‘网络打手’都有几个，甚至数十个账号变换使用。”在北京某高校读大二的小刘向记者透露：“为让账号更具号召力，他们也经常参与一些客观话题的讨论，以在网友中获取更高的知名度和信任度。”

　　记者调查发现，有些“网络打手”在圈内出名后，往往会被公司收入帐下，成为“网络打手”中的骨干，单条发帖报酬也相应提高。这些“网络打手”对公司有一定的忠诚度，并能与公司维系着持久默契的关系。

　　“攻击客户的竞争对手，一般比较慎重，主要是当心竞争对手也请‘网络打手’还击，搞不好会弄巧成拙。”北京某网络营销公司负责人告诉记者，“我们一般也会建议客户从正面发帖，但如果客户想攻击竞争对手，我们经过风险评估，只要价钱合适，有时也会接单。”

　　“在策划帖子内容时，公司一般会先分析网民的心理，围绕企业的负面事件，同时制作多个版本。”北京一家网络公关公司的媒介经理告诉记者，“为获取网民信任，帖子一般写得不专业，有时甚至故意出现一些别字，以及一些无关紧要的语法错误，这样可以确保网民对帖子的信任。”

　　据媒体报道，有时企业会主动找网络公关公司。北京一家网络公关公司的负责人告诉记者，“湖北某食品企业曾找到我们，让我们找一些‘水军’，做一个网络的投票支持他的企业，还要求我们在论坛或是博客里面发一些攻击竞争对手的信息。”

　　那些临时在网上征集来的发帖人，在行内被叫做“水军”。

　　在业内颇有知名度的某网络营销顾问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透露，他的公司刚刚成立时也曾遇到这样的客户：“有个基金找我们，一年签300万，做一条股票消息20万元。当时我们拒绝了，因为公司的法律顾问说，发布虚假消息是违反证券法的。”

　　该网络营销顾问告诉记者，早一批的取得知名度和竞争力的网络公关公司，是没必要做“网络打手”工作的。后来，进入这个行业的公司越来越多，在利益的驱动下，再加上缺乏监管部门、法律和行业自律的约束，“网络打手”逐渐多了起来。

　　不仅是一些网络公关公司，还有一些网站也会为了自身的利益而变身为“网络打手”。北京某集团副总裁就是一个典型。他因为发布负面信息涉嫌敲诈一些公司而被抓。

　　据了解，公司对信息的炒作也很讲究技巧，他们一般会事先指示“网络打手”分成两派，在网上展开正反争论，引导网民参与，并不断地转帖、顶帖加以放大，其中往往夹杂着辱骂和攻击。直至话题炒作到一定程度时，再使舆论“一边倒”，同时引导平面媒体参与，进一步扩大影响。

　　“‘网络打手’是一种低端的网络营销方式，除了损害商业公平竞争环境外，更重要的是造成社会信息传播的紊乱。”北京石油化工学院人文学院杨钟红副教授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

　　“潜伏”的产业链

　　据央视不久前报道，2009年7月份，奇虎360公司正式推出了一款免费杀毒软件，承诺永久免费杀毒服务。这个举措让360立刻成了杀毒软件行业里最抢眼的角色。但是，一个有关奇虎黑幕的质疑也接踵而至。

　　7月29日，一篇名为“奇虎离职老员工的告白”的帖子，频繁出现在各大论坛。作者通过自己离职经历，曝出“奇虎暗中搜集用户的隐私数据”等种种问题。帖子一出来，就迅速吸引了数十万点击量和回帖。尽管公司回应，这是竞争对手伪造，但是一时间，这件事显得真假难辨。而在10月下旬， 这篇帖子再次成为论坛热帖。

　　据奇虎360公司公关总监屠建路介绍说：“前后两篇文章，都是模仿奇虎离职员工口吻，写的前一个离职信，就有数千条。像这次，也有上千条。”

　　让360公司感到蹊跷的是，为什么像员工爆黑幕这样的帖子，能够在一夜之间就覆盖几百家论坛，而且总是能引发不可思议的回帖量。

　　屠建路说：“从去年7月17日，我们推免费杀毒以来，这一年多的时间，我们在互联网上遭受这种恶意的负面的帖子，数量应该是在数十万以上。”

　　网络公关公司必须雇佣大批的人员，来为客户发帖回帖造势。这个工作常常需要成百上千人共同完成。

　　更让他们头疼的是， 在奇虎360的官方网站上，出现了越来越多地指责和叫骂。公司技术人员发现，其中很多帖子呈现出一些值得琢磨的特点：比如说，这些帖子基本上都出自新注册的用户，发帖之后再也不会使用，而且内容一样的攻击性回帖，会同时出现在好几个论坛。

　　据奇虎360公司一位工作人员介绍，短时间发很多帖。而发帖内容基本上一样。在后台可以查询到，它发帖的ID或者发帖的IP，是同一个IP，打开翻到第二页，第二页全是枪帖，有时候十几个帖子，一看就知道是同一秒发的。

　　事实上， 这仅仅是众多网络攻击事件中的一个事例。

　　从杀毒软件的口水战，到“封杀王老吉”事件，从“康师傅”的“水源门事件”，到目前打得不亦乐乎的真开心和假开心，以及在网络视频领域的搜狐与优酷的盗版之争，网民们都能看到层出不穷的网上大战。而网友发帖，回帖，指责甚至谩骂攻击，更是让互联网这个虚拟的世界冒出了真实的火药味。然而，在这一桩桩口水战背后，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他们愈演愈烈，越战越勇？

　　屠建路说：“普通网友是不可能做出来。发一篇帖子，在短短的几周内，就迅速去扩展到，蔓延到几百上千，数千这样的一个论坛里面。这个我觉得应该可以算得上是一种网络黑社会。因为只有一种专业组织在背后推动，才有可能出现这种结果。”

　　何谓“网络黑社会”

　　央视的报道说，网络黑社会，听着够新鲜的。以前还真的没听说过。但是对现实生活中的黑社会，大家都不陌生，特别是今年的重庆打黑，更是让大家看到了黑社会对整个社会经济、生产和正常生活秩序的破坏，黑社会是整个社会的毒瘤，必须要根除掉。

　　那么真的有所谓的“网络黑社会”吗？

　　“网络黑社会”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网上看到那些各大论坛，博客上出现的纷争与攻击，真的有某种组织在人为操作吗？

　　为了弄清楚这个问题，央视记者把最近半年来，网络社区，也就是各种博客以及各种论坛中传播最广的帖子，通过搜索引擎搜索出来，并用电脑软件进行了整理，根据这些相关的主帖，每天出现的数量制作了相应的波形图。

　　在记者选取的20个样本中，包括关注度极高的社会性事件，比如呼和浩特越狱，北大校长推荐制，也包括搜狐优酷盗版之争，康师傅水源门等商业性热点事件。

　　那么，这些波形图分别有什么样的特征，并且能说明什么问题？记者为此找到了中科院研究生院管理学院副院长吕本富。

　　作为业界知名的网络经济专家，他告诉记者，在这些波形图中，一部分是符合正常传播规律的。

　　吕院长告诉记者，按照正常的传播规律，一个热点话题在网上的传播高峰时，正常为三天。如果持续维持是违背自然传播规律的。在三到五天后，如果突然再次出现传播高峰，又没有特殊的原因导致旧话重提，这样的高峰就极可能是人为推动上去的。

　　经过他对那些波形图的分析，一度被热炒的“王老吉添加门”，360离职员工爆黑幕，以及“康师傅水源门”等事件，都明显出现了人为操作的痕迹。

　　吕本富说：“这个王老吉添加门事件，高度正常的话，应该下来了。结果又有第二个高度，而且第一个高度和第二个高度，中间差了好几周。这是有人为操作的痕迹。除非这个波峰的时候像央视的新闻，又给它曝光一次，才会有第二个波峰，否则的话是不会有的。当其他的媒体新闻没有曝光它的时候，它又有这个波峰，显然这个峰是人为操作的。”

　　吕院长告诉记者，在普通人以为被偶然爆料，甚至一些被监督曝光而出现的热点话题，其实大部分是被一股潜藏的势力在操纵。

　　近几年来，传统广告公关业务正在迅速走向网络，网络营销的业务应运而生。但是，其中一些以“公关公司” 或“营销公司”名义注册的公司，不仅能为企业提供品牌炒作、 口碑维护等服务，甚至也能按客户指令进行密集发帖，诋毁、诽谤竞争对手。

　　近三年来，这股势力群体越来越庞大，因为他们暗中操作，帮助客户打击异己，攻击对手，因此又被称作网络打手公司。

　　对一些网络社区里的热点话题，有人专门在制造和操纵的，大约占到了多少比例呢？

　　吕本富说：“没有做过精确的统计，我想一半对一半是有可能的。不能说所有的热帖都是被设计的。但至少有一半，50%左右热帖是经过人为设计的。”

　　据《半月谈》李松及央视傅喻等相关文章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