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博会 上海将融入什么样的生命力量？

    摘自南方人物周刊（2008年）

　　8年后，汉诺威的火车站仍会向每一个来到这里的游客广播介绍：欢迎您来到世博之城——汉诺威。这亲切的声音反复唤起了人们对2000年汉诺威世博会的记忆。

　　世博会已经深深刻入汉诺威的骨髓之中，这个由德国第一次承办的世博会最终带来了10亿欧元的赤字，但却创造了13.5亿欧元的税收。她不仅影响了汉诺威，还“加强了下萨克森州和德国在欧洲的地位”。

　　或许，2010年后，上海也会同样地被深深改变。

　　许多城市因世博会而闻名全球，汉诺威即是例证之一。而更多的城市，吸收了世博会的某一部分成为城市的精神象征，如1889年巴黎的埃菲尔铁塔、1904年圣路易斯的艺术宫、1929年巴塞罗那的民族宫。

　　改变甚至也不仅局限于“城市”、“国家”，而是在推动着人类文明的进程，曾经在世博会上展出的物品，如电影放映机（1900年巴黎万国博览会）、打字机（1876年费城博览会）、电视机（1939年纽约世博会），这些已经融入我们的生活，不可分离。

　　世博会就像奥运会一样，成为地球人共同的节日，哪里举办世博会，哪里就会成为世界的中心。

　　这回，轮到上海。

　　从伦敦到芝加哥

　　先让我们把目光移到西半球，一个世纪以前的美国和英国。

　　1840年，英国发动了对中国的鸦片战争。这时，英国正处于最为强盛的维多利亚时代，英国出版的世界地图把大英帝国用粉红色标出，成为名符其实的日不落帝国。

　　1851年5月1日，第一届世界博览会在伦敦海德公园举办，展览馆一改当时盛行的石头建筑风格，用4500吨钢材和30万块玻璃建起一座长500多米，高30多米的宫殿，后来，人们干脆把它叫作水晶宫，或水晶宫博览会。英国女王维多利亚在那天的日记中写道：“我感到无比激动……放眼所见……那美丽的水晶喷泉……是那么的神气——多么浩大、多么辉煌、多么震撼人心。”

　　这届博览会时，美国还不那么风光。参加这次博览会，美国国会除了一艘运输船，什么也没有提供。当这艘船到达英国的时候，连卸货的费用都没有。最后，在一位长期定居伦敦的美国银行家的帮助下——这个银行家提供了15000美元的卸货费——才挽回尴尬的局面。

　　当时英国报纸《潘趣》(Punch)甚至以嘲笑的口吻写道：“在仅有的几艘小船组成的正方形船队里，我们会看到美国艺术和制造业的全部家当，那些商品为了显得醒目而堆积在一起，一堆肥皂上面放着几把科尔特左轮手枪，来自辛辛那提的腌菜漂浮在醋蜜上。”

　　但不久，美国内战结束，借第二次工业革命的东风，已经成为傲立于世界的头号强国。1876年和1893年，美国的时代来了，他们需要借助世博会展现和检阅他们强盛的国力。

　　1876年的费城博览会被冠以“百年庆典”的名义，这是美国举办的第一次世博会。费城政府拿出了5万美元作为委员会的运作资金。

　　这点资金是微不足道的，博览会的举办显得仓促。在计划5月10日开幕前4天，《纽约时报》还指出在纪念大厅里“壁柱的一大半还没有就位，许多大理石设施，例如檐脚和底座仍然没有完成。”在博览会开幕的前晚，工人们还在通宵忙着清除博览会场的施工废料。

　　如果说1876年的百年庆典博览会只是小试牛刀，那么1893年在芝加哥举办的哥伦布纪念博览会则是美国大显身手的时候。哥伦布纪念博览会的前4年，巴黎世博会取得巨大成功，这大大刺激了美国人。美国开始了第二次博览会前所未有的筹备工作：1890年底，美国总统就以政府和人民的名义向各国发出了邀请。1892年10月，8万多人的盛大游行为次年的博览会造势……

　　在1876年的费城世博会结束后，美国的赫利将军说，“我们展示了一个国家。”众议员莫里尔说，国外参观者看到了“彬彬有礼、秩序井然和自尊自治的人民”。而到了1893年芝加哥的哥伦布纪念博览会，则被当时的人们称为“这个星球所见证过的最伟大的世博会”。

　　最先提出上海要搞世博会的是汪道涵

　　哥伦布纪念博览会举办几年后，美国在当时的中国提出了门户开放政策，要求在承认各帝国主义国家原有势力范围前提下“利益均沾”。

　　各帝国主义国家在华的利益争夺，也涉及到了上海，此时的上海已经从1840年《南京条约》中被迫开放的一个口岸逐渐变成为国际都市。1930年代，一代歌后周璇的《夜上海》唱出上海滩的繁华与辛酸：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华灯起，车声响，歌舞升平……

　　十里洋场，灯红酒绿，在中国人眼中，她简直就是西方。英国人、美国人、德国人、俄国人，还有犹太人、日本人都来到这里，外滩简直就是一个万国建筑博物馆。

　　那时，谁也没有想到在不到一个世纪之后，多灾多难的上海可以承办世界博览会。在1982年，阔别世界数十载的新中国重新参加世博会时，世界都感到惊喜。

　　是的，现在不是1930年代的中国，也不是1980年代的中国。最新一期的美国《新闻周刊》封面专题报道中国说：2008年，对美国来说是选举年，而对世界来说，则是中国进入世界中心舞台年。中国作为一个全球大国，不再是预言而是一个事实。

　　2002年，摩纳哥蒙特卡洛格林马迪会议宫，中国申办世博会成功的那一刻。中国代表团最后一个登台亮相作陈述发言，中国驻法大使吴建民一开始就用法语引用孔子的话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前面4个国家的陈述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他紧接着充满信心地表示：“但是毫无疑问，上海将是最好的选择。”3个小时后，当地时间下午3点40分，国际展览局主席诺盖斯郑重宣布：中国在第四轮投票中赢得54票，以88%的得票率胜出。

　　中央对这次世博会的重视也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温家宝总理指出，办好世博会是全国的责任。国务院副总理吴仪也一直非常关注，多次在京或亲自到上海听取有关人员的汇报。中国在申办前也向世界承诺，中国将为发展中国家参展提供总金额1亿美元的专项基金。许多发展中国家则一直盯着中国的大市场，“仅仅蒸蒸日上的中国大市场，就必定会为发展中国家带来许多商机。”

　　而在国际展览局主席、外交学院院长吴建民看来，最先提出上海要搞世博会的是汪道涵，汪认为，世博会所发挥的效应至少可以延续50年，“届时就是2060年，此时邓小平提出的三步走战略已完成。显然，汪道涵同志把举办世博会和贯彻邓小平‘三步走’的战略紧密联系在一起。”

　　面对中国的崛起，西方国家普遍不放心，吴建民在法国的时候，法国《卫星报》的副主编送给他一本书《当中国改变世界的时候》，该书肯定了中国伟大的成功，但认为“当中国崛起后，会成为世界经济中一种不稳定因素”。吴建民希望上海的世博会要向外界展示一个开放的形象，“就是强调，我们发展之后愿意与他们共同发展。”

　　上海将融入什么样的生命力量？

　　上海申办成功了。但如果把上海放在世博会史上，上海在哪里？上海将带给159岁的世博会什么？2010年以后，世博会又给上海留下什么？

　　往后看，找到源头，1840年代末，维多利亚女王“希望办一届能够展示全球人类文明进步的世界性的博览会”。她成功了，这届博览会展现了鼎盛时期英国的工业文明，这届博览会还确立了世博会的核心价值体系：进步。

　　此后，“进步”成了每届博览会的口号，“进步”也在随时代而进步，19世纪是工业文明的世纪，世博会的展品多是科技发展的前沿产品：蒸汽机、电话、打字机、照相机、收音机、电影放映机、电报、机器人等等。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吴志强教授把它称为“技术主义的世博会”。

　　20世纪初，世博会的风向标开始转变。以往直接以技术为主题的世博会开始关注教育、宇宙、和平、自然、环保等等。1900年巴黎世博会的分类体系有18个大类，112个小类，首次将教育和教学列为第一大类。1974年在斯波坎举办的国际环境博览会，是历史上第一次明确将环境作为主题的博览会。

　　“城市”是上海抛出的主题。显然，它已经不会是国内“官员+房地产商”的造城运动，她在倡导新的城市观念，这也与世博会由物质主题转向非物质主题一脉相承。

　　根据建设和展示规划，上海世博会组织者将在世博会5.28平方公里的园区内建设5大永久性建筑，此外，还将建设许多标志性的雕塑，并精心建设一条贯穿浦东、浦西的雕塑艺术长廊、一个雕塑广场以及两条沿浦江两岸的滨水生态、休闲雕塑景观带等。而各种外国国家馆、公共配套服务设施等被统称为“上海世博会园区样板组团项目”。

　　据一位世博会申办方的内部人员透露，申办前，上海进行了多次的主题筛选，“提出了九条原则，比如要与上海有关、要朗朗上口等等，确定主题后还专门请教了学者和公关公司，逐渐缩小范围，最后确定了这个主题。”

　　这里面，还有个小插曲，申办世博会先出英文报告，再出中文报告，英文的主题叫：Better City , Better Life。直译应该是：更好的城市，更好的生活。然而，中文的翻译则成了：城市，让生活更美好。几字之差，含义大不一样。一位内部人士透露说，“其实，当时我们想的与国际上想的不一样，国际上的人认为我们的主题中肯，而翻译成中文后，就有了崇拜城市的味道，城市一定会使生活更美好吗？”这位人士说。

　　这位人士说，希望通过世博会把对城市的认识、问题摆出来，让公众共同思考，让公众参与，让好的城市使每个人，包括农民工的生活也更美好。

　　上海世博会总规划师、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吴志强提出了他的“五个视界的城市观”：第一视界是：People in the Cities，人是我们城市的初始同时也是归属；“第二视界”是：City as a Whole，城市是一个有机体；“第三视界”是：City on the Earth。我们更要提出关注城市发展与地球和自然的和谐发展；“第四视界”是：City in d，没有理想的城市，就像没有理想的人，没有方向！

　　“第五视界”：City as a Life，城市是一个生命。城市就像生命一样，从小长大，容纳的不止是你的理想，还有很多人的梦想，城市有梦想、精神、个性、文化、品质、特质，它是个生命现象。对生命，我们是要敬畏的。”

　　那么，世博会结束了，上海除了新奇的建筑，又能融入怎样的生命力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