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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草章

来源:山西日报
2010年03月08日06:07
  上世纪80年代初我回运城工作的那几年,一班同事中间,草章是最谈得来的。说是同事,他比我大出10岁,加上文革前就以《小李庄闹戏》得了文名,在山西文学界论资排辈,他应该高出我们一代。那时我对山西文坛知之不多,只知道李逸民、义夫他们这个群体,属于《火花》时代山西南路这一支。对两位领导,持礼甚恭,草章没有官衔,敬重之外,就多了亲近。

  文联初创,没个像样住处,草章便时时拉我到他的宿舍谈天。在运城这个小地方,我第一次领教了还有如此这般深爱文学以读书写作为生命要义的“机关干部”。眼前这人,儒雅斯文,好像和他高大粗实的身板都不太相称。上世纪80年代初,大家都还很穷。草章住一间小屋,那文学书籍已经显示出他的爱好追求。他写短篇,喜欢莫泊桑,他拿出大师的新版小说集让我看,我惊讶那书每一本都包着封皮。在他的书架上,可以看到,只要属于珍爱的经典,他大概都包起牛皮纸封皮。打开扉页,有篆刻“草章藏书”的印章,钢笔字写着某年某月“购于太原”,某年某月“购于北京”。草章的藏书,当然不能和名家相比。可在当时当地,那个条件,脑子里能想着藏书,对我来说,心里依然感觉出震撼。这个小地方,竟然也闪烁文学的点点亮光,夺目耀眼,让献身文学的同伴长心气。

  前两年曾经有一个“八十年代热”,回忆研究,无不饱含深情。上世纪80年代,确实是个激情理想的年代。草章和我们那一代文学人,创作办刊,无不激情迸放,心怀天下,那叫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以天下为己任。大伙天真地以为文学当真成了“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那时的文学作品也大多锋芒毕露,揭露社会问题,引起强烈反响。运城文联小小的《河东文学》,也时常刊发干预生活之作,不像现在的刊物一味恭维甜腻。这类作品容易惹事,但依靠民众的强力支持,每每也都有惊无险,躲过打压。《喇叭裤和红背心》上演之后,有领导干部对号入座,上面派人清查,草章不怕风险,支持作者。记得有一篇小说,写一个瓜农好容易满园丰收,来了个冒名的“公社书记”白吃一顿。等到真的公社书记来处理此事,连吃带装拖走一麻袋。老汉悲愤地大喊:现今的书记比贼还厉害!这个“文眼”点得实在有些尖刻,文联领导吓得战战兢兢,倒是草章和我决心冒这个险,痛痛快快出一口恶气。稿子发出以后果然招来非难,我们反而有一种终于捅了马蜂窝的快意。上世纪80年代的文学气氛,大概就是惯着我们作家的性子,助长我们得意忘形,看到解气的作品,大家就不约而同聚齐,议论评说,评判是非,抨击腐恶。记得有一阵子,以《于无声处》名震全国的宗福先又创作了一出多幕剧《血,总是热的》,讴歌改革,批评不顾群众死活的保守势力,看得人热血沸腾。我们在一起评议,赞颂主人公铁肩担道义,对比生活中不负责任的官僚主义,又无不义愤填膺。面对人民群众的改革呼声,他们怎么能够那样漠不关心,不闻不问?大家热烈议论,我忽然发现草章半晌不言语。我要大家静下来,听听草章说什么。草章却不像平素那样议论滔滔。憋了半天,他方才冷冷地撂出一句:“血,总是冷的!”

  草章出口坚硬,形容冷酷,全不似平时的温文尔雅。我能想到,这个长期生活在底层的写作者,对于民情民意有一种天然的亲近和归附。为百姓诉冤屈,向权力要公正,这是他给自己扛上的文学使命。民间疾苦,笔底波澜,这种使命,注定了他以后多年的愤世嫉俗,也给作品印染上浓重的抗争色彩。

  上世纪80年代是草章创作又一个丰收期。他的大部分好作品也都产生在这个时期。回顾往事,反思历史,草章的创作带着那一代作家的厚重思考,这也是时代风云使然。在那个时代,与世无争的普通人,生活被挤压成了什么样子,不身临其境简直难以想象出来。文革的荒唐,个人迷信的恐怖和强大犹在眼前。现在还有好些少不更事的青年人,谈起文革心怀浪漫向往,让他们听一听草章的控诉自会明白一些。毋庸置疑,上世纪80年代反思历史的解放思想大潮中,草章是发出了自己的呐喊的。

  这一时期的文学活动也格外活跃。运城地区召开一个创作会,与会的竟然到了100多人。后来的创作队伍,大多是那时打下的底子。草章忙来忙去,组织辅导,登台谈创作,看到自己为之献身的事业兴旺发达,能想象到作家们的喜形于色。回首再看,上世纪80年代的繁荣已经永远成为过去。那么高涨,又那么迅忽,你甚至来不及反应。

  我和草章共事的时间并不长。不久,文联几个搞创作的业务骨干一一调离,北京太原海南,各遂志向。送我们走时,草章有刹那的凄凉,很快也就释然了。他说他从来就主张年轻人出去打拼,外面的天地广阔,好施展身手。他给儿子取名欢骋,他说,那意思就是:放开,跑去吧。

  上世纪90年代以后大家都在忙。大环境也在变,和原来的老人渐渐就联系少了。不过在报章杂志上,依然还可以看到草章的作品。所写无论小说散文,篇幅越来越小了,怎么看怎么像小品文。我能感到草章的心,越来越忧愤凝结,以至于文风越来越像明人小品,进而竟然好似《世说新语》式的无复多言。“吟罢低眉无写处”,鲁迅当年这样感叹过。无话可说,是老人心境,还是对于红男绿女眼花缭乱的世界失望扫兴?常常让我深思。

  一直到去年夏天,好友王西兰来太原看他,我才知道草章患病好久了。这个病很奇怪,肺叶进行性纤维化,一天一天变硬、僵化,最后必然失去呼吸功能。我们去了欢骋的宿舍,草章老两口都在。几个朋友也是乡谊,想给草章带来欢笑,我们唱起了高亢的蒲州梆子,沉浸在河东古老的地域文化空气里乐而忘形。草章显然受到感染,憋足了劲,也想来一句梆子戏的高腔,可惜,他的肺活量已经不容吼喊了,一句未成,立刻胸口起伏,上不来气。缓歇一会儿,方才恢复平静。我们都能感到,有一种强大的无形的力量在压迫他的呼吸,这个恶魔最终必将面露狰狞置眼前这人于死地。家人说很快就会送他回老家休养。面对强大的病魔,我们从中体会到更多的却是抗争之后的无奈。果然,几个月之后,我就得到了草章去世的消息。

  至今他去世将近半年。我一直希望能在报刊上看到纪念他的文字,看到来自高官名士的悼念。以草章那一代人的作为,自应有声望更高的人士回忆他。但是没有。新世纪流行的风尚是赢家通吃,不得第一名,难得世人青眼。以草章这样的不前不后的成绩,文坛领袖们懒得关注他,引领言论的评家也打不起精神。当红的锦上添花捧得俗滥又俗滥,踏踏实实应着自己的职分做出贡献的往往成了沉默的大多数。现在由我来写文章,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草章的不幸。但不管幸与不幸,我不想冷落他们。第一毕竟只有一个,难道我们忘记了上世纪80年代的晋军崛起时的集团冲锋了吗?把红旗插上城头固然英武,第二、第三梯队乃至漫山遍野铺天盖地的大军才能造就气象扭转乾坤。人生来不是被藐视的。每一个人都很重要,都有权要求合理的评价,适可的赞美。文坛需要领军人物,更需要为之奋斗的每一个才俊。草章没有自封精英,但草章绝不是庸人,他的社会担当言犹在耳,我们理当献上贵重的敬意。纪念草章,就是纪念被冷落的大多数。草章留下的脚印也许不深不显,可是你后生得意什么,在文学队伍无尽中,大多数的我们,都不过是一些尽职尽责的芸芸众生而已。我愿意引鲁迅《纪念韦素园君》一文的结尾来纪念他:“是的,素园却并非天才,也非豪杰,当然更不是高楼的尖顶,或名园的美花,然而他是楼下的一块石材,园中的一撮泥土,在中国第一要他多。他不入于观赏者的眼中,只有建筑者和栽植者,决不会将他置之度外。”

  毕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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