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伍老兵平静生活
家人说,老人肚子上有伤,战争时候留下的。他常说的话是,活着就好
陶兴瑶老人还喜欢下象棋。一名棋友说,他“来者不惧”,“你还满棋盘子呢,这边就给你将死了。”
陶兴瑶的长子陶惠湘说,父亲喝小酒高兴了还会哼小曲,而他还有一个爱好是讲他当兵时候的故事。
陶惠湘家里珍藏着一张泛黄的照片,陶兴瑶和几个战友并排站在一起,嘴上挂着微笑。那是解放战争期间拍的。
家人讲,老人曾参加过淮海、渡江和金门战役等。老人的小腹上有一巴掌宽的伤疤,是金门战役时留下来。
70岁的陶惠湘说,他们小的时候,父亲一直在部队,一年回家一两次,“每次回来我们都缠着他讲战斗故事。”
老人最常讲的故事,是肚子上的伤疤由来。他给家人讲,攻打金门的战斗中,他负伤,肠子被炮弹炸了出来,捂着肚子爬到红薯地,捡了一条命。后来他成了战俘,再后来他被交换了回来,可没过几年又被打成右派批斗。
陶惠湘说,父亲挨批斗的时候,其实并不是很在意,他常挂在嘴边的话是:活着就好。
镇上的人们认为老人“好福气”,四世同堂,膝下两儿两女,孙子、重孙子一堆,各有各的生意。
在妻子去世后,老人在两个儿子家交替居住,平静生活。直到一纸拆迁公告张贴出来。
然后,一切都改变了。
给儿子念拆迁法规
老人说,老二不识字,脾气直,我去和他做个伴。他给儿子一字一字念法律法规
去年3月,黄川镇政府贴出公告,针对310国道工程,几户业主的房子需要拆迁。陶兴瑶的二儿子陶惠西的房子和猪场,正在其列。
在拆迁补偿方面,陶家一直没有与镇上达成协议。陶惠西的妻子说,8间房子还有猪圈,镇上评估赔7.5万,这让陶惠西无法接受。他去找镇干部说理,“但他不识字,说话又直,每次都跟干部谈不成。”
在这种背景下,陶兴瑶从大儿子陶惠湘家,搬到了陶惠西家里住。
陶惠湘回忆,当时他跟父亲说,拆迁这种事,年轻人都要垮掉,您这么大岁数还干嘛去。老人说:“老二不识字,脾气直,我去和他做个伴,能壮胆。”
陶惠西之子陶秋渔说,爷爷搬来后,托人买了拆迁方面的法律书籍,“一个字一个字念给我爸听”。
通过学习法律法规,陶惠西知道,拆迁要有拆迁证。此后,他坚持要求镇上拿拆迁证、拆迁手续。
陶惠西的妻子说,老人去年搬来后,就没出过家门,他怕房里一旦没人了,就有人把房子强拆掉。房子又老又旧,天气潮湿的时候,屋里也潮湿,但老人就是不出门。
赶上天气好的时候,老人把同样“守房”的儿子和儿媳撵出去走走,说,我在屋子里大家就放心。
与陶惠西为邻的另一拆迁户说,“陶大炮(陶惠西)倔得很,认准的理就不变。”他说他们都劝他差不多就搬吧,可他每次就一句话“他们没证,我死也不搬”。这名邻居说,他们也去劝过陶兴瑶老人,“今年开春我和老爷爷说,你还是走吧,那帮子(拆迁的)人厉害的很,拆我们家时,还不是把我嫂子从屋里架出去,铲车上来几下子房子就砸平了,你老这身子骨受不了。”
邻居回忆,老人当时笑着说,咋办?谁让我是他爹!
抵制强拆与子同焚
陶惠西买来汽油后,有家人劝老人离开,他听后闭上了眼睛
家人说,陶惠西脾气不太好,倔。几年前他跟大哥因一些小事拌了几句嘴,几年下来哥俩都不说话。
陶家的一名亲属说,老人就是担心陶惠西的脾气,又拗不过他,只能陪着他。
3月24日,有人告诉陶惠西,镇上可能要来强拆了。陶惠西听后,买来了汽油。他说,这东西关键时候有用。
“我听说惠西买了汽油,就又找到老爷爷说,您换个地方避一避吧,这家里啥都有,不安全。”一名陶家的亲属说,但老人听后,眼睛一闭再不说话。
3月27日,陶惠西在父亲陶兴瑶陪伴下,走完了人生最后一站。
这天早上,黄川镇政府的拆迁人员和车辆从不同方向围住了陶惠西的家。
此时,陶惠西之妻在家外面,她跟丈夫通了最后一个电话:“今天苗头不好,可能是强拆。”
随后,她被拆迁人员架进一辆面包车拉走。隔着车玻璃,她看见陶惠西迅速关上了自家的大门。
邻居李彩等人回忆,此时,镇上的干部狂乱地敲门声,机器发动的声音,猪的叫声,混成一片。
此后自焚发生,陶惠西身亡,陶兴瑶老人重伤。
陶惠西关上房门后发生的一切细节,因老人伤重无法接受采访,无法获知。而当时,除了两位老人,没有陶家人在场。
3月31日,家属称,老人清醒时曾讲到过一点屋内的细节。他说儿媳妇被抓走后,他将陶惠西挡在身后,自己扒着门缝向外看。“我正往外面看,身后面有烟蹿起来了。”老人说,他意识到出事了,回头看到了浑身是火的儿子陶惠西,而儿子奋力一把将他推向一边。
病情危重之中
家人说,老人醒来就问,老二怎么样了。没人敢告诉他实话
自焚发生几分钟后,拆迁人员撬开了陶家的大门。
身上冒着火的陶兴瑶被救出,他们后来七手八脚的抬出来的陶惠西,已烧黑了。
陶家的一名亲属称,出事后他曾质问在现场的干部,当时为什么不冲进房把老人抢出。干部说,老爷爷陪他儿子那股劲,谁能拉出来?
昨天,连云港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内。上身大面积烧伤的陶兴瑶,进入危重状态,呼吸变得抽搐。
医生为他挂上了血浆,希望能够拯救这位老人的生命。
昨天,陶兴瑶的四个孙子和三个侄儿到医院探望他。医生说,该做的都做了,余下的就看病人体质了。
陶家人说,此前的几天;老人醒来就问,老二怎么样了,房子和猪呢。到昨天已有些说胡话,偶有清醒,只是问:老二咋样了。
没人敢告诉他实话。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一心想要守护的儿子已离开人世。
□本报记者 崔木杨 江苏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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