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金沙洲楼巴取缔暴露同城尴尬 业主出行受困

家住金沙洲新社区民和二巷的居民争相诉说配套设施不完善 黎湛均 摄

如果楼巴停运，金沙洲许多居民需在罗冲围换乘公交。图为交通繁忙时段罗冲围的公交很拥挤 梁怿韬 摄

　　楼巴抽身金沙洲暴露同城尴尬

　　数万广州业主依赖佛山楼巴出行，而佛山楼巴基本全属“非法”，眼下地铁不通公交有限，困局怎解？“广佛同城”可为之空间实在太多了！

　　羊城晚报记者 曾璇 梁怿韬 郑诚 林翎  实习生 林映澄 熊程  城事调查  City Investigation

　　7月23日，位于金沙洲的中海金沙湾小区门口竖起红色充气拱门，庆祝283支线8月8日正式开通。

　　从楼巴停运、283支线拟进驻，到楼巴暂时照开、同时增开283支线———这是“斗争”的结果。一个月来，业主们与开发商打了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背后既有博弈，也有妥协，可视为近年小区楼巴风波的一个缩影。

　　连日来，羊城晚报记者体验调查了金沙洲数个小区的出行问题，发现就像是当年番禺楼巴风波的“翻版”。事隔数年，又在“广佛同城”的金沙洲“播放”了一遍。在金沙洲好几个以广州买家居多的小区，楼巴简直就像根“导火索”，开发商、物管与业主间相当多的矛盾由此点燃。

　　一方面，许多在金沙洲置业的自住型广州买家，对楼巴有较强的依赖性；然而另一方面，据佛山市交通运输局道路客运科向羊城晚报记者透露的信息是，佛山楼巴大都没有报当地交通行政主管部门批准，没有办理营运手续，严格意义上，属于“非法营运”。

　　于情合理，于法难容，楼巴尴尬在广佛同城的今天，成为亟待解决的矛盾。番禺解决楼巴问题的方式，可否为金沙洲提供参照？广佛同城，职能部门在完善交通配套、为居民服务方面，有多少可为空间？

　　[话题缘起]

　　楼巴拟停运引爆小区论坛 拉锯战以开发商妥协告终

　　一个月前，一向和谐的金沙湾小区论坛，突然“民怨沸腾”。因为业主们收到一纸楼巴停开公告。

　　公告称小区将于6月25日引入283支线公交车，与此同时，楼巴（公告称为“业主专线快巴”）也要停运，一时间小区论坛炸开了。

　　“楼巴停开，到六号线开通的漫长三年多的日子，业主们怎么办？每天上下班都要在罗冲围塞一个小时？这种苦，谁能忍受？”在金沙湾业主论坛上，“天地一沙鸥”的发言引来强烈支持。

　　楼价高企，近年来，不少在广州买不起楼的小青年和改善型买家，把目光投向了广佛交界的金沙洲。业主陈先生在天河岗顶上班，他的平时上班路线是坐半小时至40分钟的楼巴到锦城花园，再从那里到杨箕地铁搭乘五号线。他的上下班路线颇有代表性。

　　业主们之所以强调楼巴不能停有几重原因：楼巴走内环，不用在被视为广州著名交通黑点———罗冲围捱时间，且是不停站直达；拟新引进的283支线，收车时间为晚上9时半，比普通公交车早一小时；楼巴基本是业主专享，一般有座位，舒适性便利性优于公交。

　　还有部分业主向记者出示了《商品房买卖合同补充协议》，其中第十四条清楚写明“专线快巴运行期限至广州地铁六号线沙贝站开通运营时止”，业主们提出，如果此时停开楼巴，属于合同违约。业主们纷纷以各种方式强烈表达不满，并在网上组织，发出集体签名《投诉书》，并准备到售楼部“散步”。

　　由于业主反应激烈，事情峰回路转。于公告宣布的“283支线开通”前一天，所有张贴在大堂的公告突然消失。6月25日，业主们发现，楼巴易名为“看楼车”，减少了高峰期部分班次，而“283支线”也延期进驻。

　　开发商的“妥协”背后，似意味深长，有不少难言之隐。

　　如今，“看楼车”依然天天以五元/人/次的价格接送乘客出行。虽然班次减少，高峰期班车变得异常拥挤；虽然交了钱也没有票，业主们常因要不要交钱的问题与保安起争执；虽然单双号限行那几日几乎被塞成“沙丁鱼罐头”———大家还是对楼巴表示留恋。

　　[普遍尴尬]

　　金沙洲几多楼盘遭遇相同 楼巴风波频起业主维权忙

　　随着广佛同城的加速，昔日被视为“广佛都不管”的金沙洲，如今成为开发商必争之地。细数一下，较大型楼盘有十数个之多。

　　地理位置上可视为“广佛都市圈的中心”的金沙洲，广州行政区域内有8.26平方公里，而佛山行政区域内则有18平方公里。2006年，广州对该区域规划人口为11万，到2009年，已扩容为16万；据不完全统计，金沙洲南海部分目前常住人口达到15万人，两者相加，此片区未来人口超过三十万。

　　一如当年万车争抢洛溪桥，如今也是万车同走双向四车道的金沙洲桥。地铁未通，公交有限，无车业主对楼巴依赖性较强。

　　浏览金沙洲的几个大型住宅小区，记者发现关于楼巴问题的讨论此起彼伏：四季花城业主们前两年因楼巴问题进行过各种“斗争”；去年，在“时代糖果”，接送的楼巴变成小面包车和中巴，且收车时间早，导致部分住户出入转而依靠野鸡车，引起强烈反弹；在如今，“接力棒”又传到了金沙湾。

　　“我们两年前也有过为楼巴维权的行动，换来的是开通了多路公交车”。“先行一步、先遇到问题”的四季花城，又是如何解决矛盾的？

　　业主李先生说，该小区在开盘时，开发商便开通了前往广州市中心的“看楼巴士”。可到了2008年年中，开发商却提出了一个方案：将“看楼巴士”经营权转交给业主委员会，自己不再经营。

　　四季花城小区论坛版主coudan向羊城晚报记者介绍，当时的业委会最后没有接纳开发商的这一方案。据悉，尽管彼时四季花城已经有几路公交车设总站，但由于当时连通小区和广州市区的浔峰山西路修路，导致公交车无法进入。由开发商营办，直达天河宏城广场的“看楼巴士”，曾是该小区唯一对外运营的“公交车”。

　　当时，小区业主成立了楼巴维权小组，与开发商以及广州市交委交涉。但是，这条由开发商营办的“看楼巴士”线路，最终还是停止了运营。后来，尽管楼巴取消，但业主发现市政部门对于浔峰山西路的修路进度明显加快，原有的公交车班次明显比之前加密了许多，交管部门还调配了高峰快线30路到该小区，使居民因楼巴取消所带来的影响大大降低。

　　虽然如此，还是不时能见到怀念楼巴的业主：“不停站，直达，并且是业主专享，这些便利性都是公交车不可替代的。”

　　当然，楼巴不如人意处也不少。有相对冷静的业主表示，客观而言，楼巴公交各有利弊，公交抵达的站更多，可以照顾到更多不同业主的出行需要。而开发商也在致业主的信中强调，拟新引入的公交线具备了一项楼巴不具备的功能：与广州地铁1、2、3、5号线实现换乘。此外，乘坐楼巴的花费也更多。

　　许多业主表示，要“散步”并非反对283支线进驻，而是呼吁中海履行合同，保留楼巴。小区论坛上发起的投票可见，逾八成投票者认同楼巴与公交应同时运行。

　　[权威消息]

　　至今为止佛山的所有楼巴 没有一辆能获取准生证明

　　除了成本开支较大，处于“亏本经营”外，楼巴，有什么非停不可的理由？

　　一方面，业主们强调楼巴“难以替代”；另一方面，据记者的多方了解，如果按足政策操作，楼巴停运，势在必行。

　　落款为“金沙湾管理处”的“致业主公开信”称：“在有关政府管理部门新的规范政策出台后，由于中海地产并不具备开展道路运输的有效资质，因此不再具有利用看楼车长期运营的条件，客观上亦必须按照政府规定作出相应调整。”

　　其实，业主们并不清楚，据相关交管规定，客运班车必须由具备营运资质的单位来承运，而开发商并不具备运营资格，因此业主们习惯搭乘的楼巴，属“非法营运”。

　　而据楼巴车站管理处工作人员透露，楼巴车辆运营了多年，为了照顾业主出行，车辆有时需要“带病”为业主服务，许多因素都使得开发商希望能以公交取代楼巴的运营。

　　开发商在业主们呼吁“散步”后，也在论坛上贴出一纸公开信，用语婉转，称“新开行线路仅仅是对原有线路运行路线、运行主体及运行方式的合理、必要调整，以此满足有关政策规定和广大业主要求。采用公交专线方式开通运行后，线路将不再受到运营资质、运行条件、运行期限的限制，符合政府关于小区出行公交化改革的要求，因此能够更好地保障业主的长远利益。对此，衷心希望广大业主能够给予支持及理解”。

　　记者巡岛发现，金沙洲上的大型楼盘除“时代糖果”的中巴车为粤A车牌、车头贴有广州市交委颁发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运输经营许可证（副本）”外，其他小区的楼巴都未见有“证”。

　　据佛山市交通运输局道路客运科相关负责人透露，目前在佛山境内运营的楼巴只要收取费用，就一定属于违规；根据2005年佛山市交通局（现佛山市交通运输局）下发的《规范管理免费接送车辆实施方案》，通过各种途径收费且需要保留的楼巴，必须转为营运车辆，办理有关营运手续，缴纳各种规费，并按营运汽车规范进行管理（包括按规定进行技术性能检测、驾驶员经过职业培训等），线路以直达为主，若确有必要，经交通行政主管部门同意，可适当增加非公交站点。而目前金沙洲属于佛山的楼巴无一办理手续。

　　不过，由于广佛交界位置特殊，加上业主众多，出行需求大，多种原因叠加导致楼巴的整治一度停滞。眼下佛山的楼巴问题比较敏感，难以监管。

　　有居民表示，如果政府部门真的“执正来做”，金沙洲楼巴无疑属“依法取缔”之列，但住在各大楼盘的业主出行可能将会更困难。而且，据记者向职能部门了解，按规定公交车不得走内环，依照目前金沙洲及广州西部的交通状况，即使开通公交快线，也不太可能比楼巴快捷。

　　声音

　　许奋飞（广东省律师协会房地产专业委员会主任）：

　　从法律角度看，楼巴问题要一分为二，政府部门应分清楼巴是营利性还是非营利性的。如果是前者，需要从行政管理的角度加强规范；如果是非营利性，属于小区配套服务，且确实缓解了业主出行难，政府管理部门宜扶持楼巴取得合法身份，以弥补政府配套不完善的缺憾。

　　回望珠三角地区楼巴走过的十多年路程可看出，初始阶段，开发商部分承担了本应由政府承担的推进城市化、加速地区发展的功能。在呼吁加速广佛同城化的今天，政府不能将地一卖了之，周边相应的规划配套也应跟上。国外很多大城市都有一种做法，在城市周边的地铁站、火车站规划大面积停车场，公交车、私家车甚至自行车不必挤入城市，既减轻市内交通压力，也便于市民出行接驳，比较绿色环保。

　　黄石鼎(广州市社科院城市研究所所长)：

　　规范管理楼巴，应当因“时”制宜，在区域发展的不同阶段，要研究不同的管理方式。对楼巴而言，需有一个便捷的出行方式取代它，而不能以管理的借口说取缔就取缔。

　　过去，在公交设施不是很完善的情况下，发展商自行配备无“准生证”楼巴确实有其苦衷，从某种意义上说还起到弥补城市功能缺陷的作用，总体而言是功大于过。但随着公交线路完善，楼巴“功成身退”似乎已成趋势。

　　楼巴问题不只是交通问题，它牵涉到整个城市的战略发展问题。正是因为楼巴的存在，缩短了城市中心区与城市边缘区的距离，草根市民才“敢”在边缘区买楼居住。

　　若在佛山推行楼巴公交化不现实，这是由楼巴的特点所决定的。首先，楼巴多为两点一线形式，如果公交化增多站点则会直接延长行程时间，失去了楼巴原有的便捷，而不便捷也就违背了公交化的初衷。

　　番禺楼巴风波当年如何化解

　　新闻照镜

　　几年前，番禺的不少楼盘也一样遭遇楼巴风波。当时，不少楼盘将取消楼巴的责任推给政府。广州市交委为此辟谣，称政府部门从未强制取消楼巴，只是加强对楼巴的安全检测。2007年，颁布实施《楼巴管理暂行办法》，规定“本市行政区域内从事营业性楼巴经营的，应当取得客运经营许可”。换句话说，自此将在“灰色地带”生存了十多年的楼巴合法化，占广州市八成以上的800多辆楼巴，进入了政府职能部门的监管视线。

　　随着地铁3号线开通、交通路网的进一步完善，交通部门根据市民的出行需要，加强小区与地铁、公交站间的接驳。近年来，番禺居民出行日渐方便，目前关于楼巴的投诉已然少见。

　　金沙洲的楼巴如果“依法取缔”，业主们又当如何自救？

　　佛山市交通运输局透露：如果确有需求，小区业主可向小区所在的区级交通部门提交开通公交线路的申请。如金沙湾小区的业主，可向南海区交通局提交申请，南海区交通局再向佛山市交通运输局请示。相关部门实地调研后，再作决定；如果涉及往广州方向的出行需求，佛山市交通运输局将与广州市交委沟通协商。

　　多少人才可以申请？走程序需要多久？广佛部门之间协调需要多久？种种问题令人疑虑。

　　似乎，在公交线路未能迅速跟上的情况下，更现实的方法是推进金沙洲楼巴走合法化道路。而这也将面临开发商是否愿意承担相当费用的问题。某楼盘车队表示，车辆在办理营运资格证后必须缴纳客运附加费及营运管理费，仅这两项费用就可能过百万元，开楼巴实在是“亏本生意”。

　　番禺与金沙洲楼巴风波异同

　　新闻比较

　　同点

　　●均发生在与广州一江、一桥之隔的区域

　　●均是楼盘“扎堆”之地，以房地产发展拉动版块发展

　　●均是人口急剧增长且市政配套未能及时跟上之地

　　●解决方向都是完善交通路网配套，引入地铁、增加公交

　　异点

　　业主构成：番禺新客家业主较多；金沙洲广州本土改善型买家较多

　　风波级别：番禺更激烈；金沙洲较温和

　　言行载体：番禺业主较多实际行动；金沙洲业主更多在网上论坛呼吁

　　事件诱因：洛溪大桥禁走楼巴，番禺许多楼盘纷纷减少楼巴；及后广州市交委希望公交公司收编楼巴，又引发一轮风波；金沙洲楼巴多数未申请营运资格，而且楼巴开支较大，非但不盈利，负担还逐年增加，开发商不愿继续赔本做“非法营运”

　　最终结局：番禺加速引入公交线，推进楼巴合法化，部分小区继续保留楼巴；金沙洲引入公交，楼巴去留仍在博弈中

　　风波过后教训何在？

　　■调查手记

　　·曾璇·

　　历史就是这样一次次重演。

　　有一道哲学命题说人不会踏进同一条河流，但是小业主们不知怎的却总是陷入同样的泥淖。似乎总要到事已发生，社会机器的各个环节才恍然开始运作，而事前不管有多少或明或暗的征兆，却不见得有关方面有吸取教训之意。

　　金沙洲近期的楼巴事件，令人不禁感叹：何其相似也！其实，金沙洲楼巴事件比当年番禺的楼巴风波还多了一重尴尬———广佛同城背景下的政策衔接。

　　番禺楼巴风波曾经酿成“群体性事件”，而金沙洲楼巴事件还不知往哪个方向“转向”。如果政府部门、开发商、公交公司能本着一颗以人为本之心，事情就简单得多。最终，广州没有以“一刀切”的简单方式处理番禺楼巴问题，没有说“公交化”一“公”了之，而是更多地尊重历史与现实，加强规范化管理与引导，让楼巴陆续、自然而然走向历史舞台；而金沙洲则还要拭目以待。

　　毋庸置疑，交通配套的完善，才是这一困局的破题之法。然而完善需要时日，在尚未完善之时，则需要变通。既要把楼巴纳入规范管理，也不能设置过高门槛或只收费不管理，“逼升”楼巴成本，以致开发商不愿承担。如果公交未完善而楼巴却停开，最终不仅导致小业主出行不便，而且区域发展无法提速。

　　最终谁是受害者？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