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官兵们正在进行拆弹作业的一组镜头。 “火山口上过日子,阎王殿前干工作。”从1949年到今天,这里的炮火硝烟从未停歇,生死考验时刻伴随。驻守在邙山深处的济南军区某报废武器弹药销毁站,是全军作业量最大的报废弹药销毁点。
弹指一甲子,这里的官兵换了一茬又一茬,创造了没有发生一起安全事故的奇迹。环境危险恶劣,使命光荣神圣,造就了他们与众不同的性格气质。他们不是一群异于常人的超人,有七情六欲,也有酸甜苦辣……
走近他们就会发现,他们是一组令人敬仰的群雕。
“他们不会笑” ——看着他们一个个面色凝重、目光专注地工作,济南军区一位将军情不自禁地抬手给他们敬礼
故事就发生在不久前。
济南军区一位将军到这个销毁站检查工作,他来到弹药销毁工房,顺着一条条流水线走了一遍。官兵和军工们紧张有序地工作着,没有人向他起立报告,没有人和他握手搭话,甚至没有人认真看他一眼,朝他一笑。
走走站站,端详眼前这群忙碌的人,将军看出了更多的不寻常:他们是那样心无旁骛,每个人的表情淡然而严肃,专注的目光总是盯着眼前的工作,手不停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仿佛是与销毁线浑然一体的机器人。
看着看着,将军的眼眶湿润了。将军经常到部队检查工作,也许这是首次无人对他笑脸相迎。他说,这是他所见过的最具职业表情特征的人群。他情不自禁,向这些不看他一眼的人庄重地敬了一个军礼。
目不斜视,耳不妄听,只缘工作需要。陪同检查的销毁站站长吴二君告诉将军,这群有血有肉的“机器人”,从不为拆弹之外的事分心,却对销毁线上一丝一毫的异常有着非同寻常的敏感。
2009年10月19日,手榴弹销毁工房正在集中销毁某型手榴弹,职工崔英坐在上弹间的控制座上,一手将弹放入传送带,一手操纵着控制按钮。工房内回响着“咔嗒咔嗒”的机械声,嘈杂之中,她突然听到传送带上好像发出“嗞”的一声响,立刻警觉地盯住监视屏,只见一枚木柄被拔断的手榴弹正在传送带上“哧哧”地冒烟……
“坏了,传送带的下一环还有4个人呢!”
来不及多想,她“咔”的一声按下停机键,并大喊一声:“要爆炸了,快跑!”大家刚跨过安全线,“轰”的一声,手榴弹在抗爆间内爆炸了。
毫发无伤的大伙儿走进抗爆间,只见屋顶、墙壁上炸出了数十个小弹坑,灯管和监控探头被炸得粉碎,缓冲玻璃无一幸免,地上满是弹片、石块和碎玻璃,看得大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毫厘之间,生死攸关。一次销毁民兵报废高射机枪弹药时,业务处长代勇从一箱正要倒入烧毁炉的子弹里瞄到一个白点,当即阻止入炉销毁,逐箱逐弹清点,挑出了987发标有白点的异常弹。经咨询专家和组织威力试验,证实这是一种可引起二次爆炸的试验沙弹,便及时改变销毁方式,避免了一起严重的安全事故。
“他们不会哭” ——所有听故事的人都潸然泪下,讲故事的政委李铁军却说:我不哭,因为故事的主人公不相信眼泪
随着我国国防战略调整、部队精简调整和我军现代化进程的加快,弹药销毁任务也逐年增多。
2009年,总部、军区下达该站弹药销毁和调运任务12400多吨,销毁量是历年来最大的一次,相当于1年要干4年的活儿。说得形象点,他们的工作量就是一天一列车,一年一座山。
业绩如山,销毁站政委李铁军却不想谈这个,他说了一串让人鼻子发酸的故事:
——保管队士官朱红卫的妻子带着不到两岁的女儿来队探亲,可朱红卫天不亮就上班,夜深才回来。跟爸爸住了1个月,女儿还不怎么认他。
——保管队列兵吴长磊在押运弹药途中得知爷爷去世的噩耗,他跪在站台上朝着家乡磕了3个头,剪下自己的一把头发用特快邮寄回家,嘱咐家人将它和最疼爱自己的爷爷埋在一起。
——下士董旭锋押运弹药一个月,因为严重脱水,回来直接被抬进了病房。躺了不到3个小时,听说下一批押运任务缺人,他把吊瓶的针头一拔,又钻进了40多摄氏度的闷罐车……
听李铁军讲故事,人们都潸然泪下,但他却没有眼泪。他说,跟火工品打交道的人心都特别“硬”,故事的主人公不相信眼泪。销毁站几乎每年都有几次弹药销毁高峰,由于时间紧、任务重,全站官兵职工无论什么职级岗位、男女老少,全部铆在销毁调运一线,早五晚九成了最基本的作息时间,一日三餐都在场地上吃。
“累得想哭都没时间啊!”李铁军长叹了一声后接着说:手榴弹销毁线上,3个男人1天要拆6000枚弹,一天下来,手抖得连筷子都拿不住。高射炮弹销毁线上,2个女人加起来的体重不足90公斤,1天却要装运9000多公斤弹药,下了班胳膊还硬着。
2009年7月16日,全站官兵顶着39摄氏度的高温,连续4个小时,装载完了9个车皮36000多箱报废火箭弹。突然,装车检查员林家乐发现,有一发火箭弹的引信掉在装载工房的地板上,他立即向现场指挥、站长吴二君汇报。
咋办?只有把整车弹药卸下来,逐箱清点,找到问题弹,并加固每发弹药的引信,再按要求装载,工作量可想而知!
看着浑身被汗水浸透了的官兵,吴二君一咬牙:“卸!”
这一天,他们干到了子夜。这一年,他们打破了全年、人均、日均弹药销毁量和调运量的多项全军纪录,荣立集体二等功!
“他们不会怕” ——拆弹现场,业务处长代勇对记者说,我们对弹药“有底”,弹药就不会对我们“没数”
“我们的人生字典里没有"怕"字。”销毁站业务处处长代勇说这话时,记者觉得他有点“吹牛”。他真诚地说:“真的,怕就没法干,干了就不能怕。再说,按制度干,按科学干,干好了就不会怕。我们对弹药"有底",弹药对我们就不会"没数"。”
代勇举例为证:手榴弹正常销毁爆炸发生率为十万分之一,而在这个销毁站的记录上,仅2002年以来就销毁了130余万枚,却只发生过6次爆炸,不到二十万分之一,且没有伤过一个人。
然而,这毕竟不是一份体验浪漫与豪情的工作。
炮弹、引信、雷管、炸药,这些顷刻间就能让人血肉横飞的东西摆在眼前,感到害怕是正常的,但这里的干部却不能这么想。在销毁站有条不成文的规矩——现场的最高领导处置最危险的情况,谁也别争!
2008年7月6日清晨,野外炸毁场。销毁室的官兵们挖设炸毁坑、放置废旧弹药、检测雷管……动作规范有序,有条不紊。然而,点火后,爆炸声却迟迟未响,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哑炮了!”这可是60余枚废旧炮弹和手雷,处置不当后果可想而知。
销毁室教导员冀长忠第一个从隐蔽区走了出来。
“退回去!注意隐蔽!”看到有人跟了出来,冀长忠口气异常严厉地制止,自己一个人拿起铁锹向埋设点爬了过去,轻轻地挖了起来。
一锹、两锹、三锹……每一锹都让隐蔽区里焦急等待的大伙儿心头为之一揪。
阎王擦肩过,万幸只是引爆雷管哑火,冀长忠很快排除故障,重新点火,顺利返回。他刚跨进隐蔽区,几个大男人一下抱在一起,久久不肯松开。
还是这个野外销毁场。总工程师闫青春组织引信、传爆管、弹丸等200多公斤的危险品销毁,足足埋了3大坑。点火!1号、2号坑顺利起爆,3号坑却没有一点动静。
阎王爷又跟大伙儿打起了哈哈。没啥说的,闫青春背上一捆细钢丝,匍匐着爬了过去……
火山口上过日子,谁也不知道生死关头啥时候来。
2009年8月14日,勤务队队长韩冲带着7名同志运送一批报废弹药出库,搬到最后一箱,他们傻了眼:箱内4枚弹药的引信裸露在外,锈迹斑斑,已经开裂,稍一碰撞就可能爆炸。这情景以前从未遇到过,谁也不敢去碰。
关键时刻,不容多想。韩冲稳步走上前去,用棉絮小心翼翼地包好这4枚弹药,轻轻地托在怀里,稳稳地送到了销毁工房。
忠诚和勇气只是“鸟之一翼”,安全理念和科学态度是“鸟之另一翼”。
近年来,在销毁站副站长方文改的带领下,站党委先后制订出弹药运输、存储、销毁作业规范20余项。各项专业训练和安全教育更加正规有效。如今,销毁站的官兵和职工岗位称职率达100%,每人都熟练掌握百余种弹药的销毁工艺。
“他们不会老” ——17岁,他从父亲手里接过拆弹活,30多岁就掉光了头发。军工崔军说,娃娃们一见咱就喊“爷爷好”
在设在大山山坳处的弹药销毁现场,握住拆弹工崔军干枯的手,望着他颇显苍老的脸,记者脱口喊道:“老大哥,你辛苦了!”离开他没几步,政委李铁军悄声告诉我,他叫崔军,比你小几岁,还不到45岁呢。
崔军老家是东北的,他从小生长在这个销毁站。父亲是这里的第一代拆弹兵。第二天,记者采访崔军时,他说的是一口纯正的河南话:“咱干的是弹药销毁,管点火引爆。都是野外作业,每次往燃爆筒里点上火,咱就得拼命往一里地外的掩体里跑,然后趴在那里等着爆炸声响,再去清理燃爆筒。每一个环节,都得提着心。时间一长,就老成这样了。”崔军拍了拍自己的秃顶说:“院子里娃娃们一见咱就喊"爷爷好",咱不爱听。就凭咱这身子骨,再干20年,一点问题都没有!”
在某型弹药的销毁线上,有这样一幕:拆弹员张洪荣将弹药的引信旋卸下来,放上传送带;在下一步负责拆分炸药和弹体的是他的妻子黄丽萍和小姨子黄丽红;等候在最后一道底火击发工序的则是他的大舅子黄予新。一枚危险的弹药在一家人的手中转接销毁,平常得就像“黄家军”家里餐桌上的一道菜。
这个“黄家军”是销毁站官兵给封的,家长就是张洪荣的岳父黄飞武。这家两代7口人先后投身拆弹事业,个个是业务标兵,是个地地道道的“拆弹家族”。
“别看我们面相老,但我们这里的人心态好,心情好,所以我们不会老。”指着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黄飞武神采飞扬。他说,干我们这一行,不能带着情绪工作,平常也不能发脾气。干久了,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单位,我们都不会相互埋怨,更少吵架。
革命者永远年轻,指的是思想和心灵。拆弹苦,不必说,但这里的人却保持年轻的心,散发着特有的朝气。翻开销毁站的花名册,这群拆弹人里有9对夫妻,姐妹岗、兄弟班、妯娌线比比皆是。先后有7个儿子接过父亲的枪,10个女儿站上父亲的岗,前赴后继、代代献身拆弹事业。
生命不售返程票。20多年前,站里的老英模魏文贵因病休养,销毁线上人手紧张,一时很难招进人来。魏文贵硬是劝说18岁的女儿魏偃迅放弃了高考,走进了拆弹工房。姑娘很争气,连续7年被评为先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个文静美丽的小姑娘,在紧张高危的拆弹流水线上,被磨炼成一个面黄肌瘦的“拆弹大娘”。
有人问她悔不悔。她淡淡一笑:“销毁弹药是危险,可一个国家,没人愿干这事哪能行?”说到动情处,她把头一仰:“拆弹大娘算什么?只要国家需要,我愿一直干成个拆弹奶奶!”
短评 敬礼,中国拆弹兵! 在人民军队的序列中,拆弹兵或许是最特殊的兵。
他们是离战争最“近”的人,始终与炮火硝烟打交道,触摸战争的体温与气息。国际公认,火工品的管理与处置是直面生死的高危行业。中国的拆弹事业,需要一群优秀儿女去赴汤蹈火。生死之地的无声坚守,更是真正军人的凛然担当。
只要战争的威胁依然存在,造弹的和拆弹的就必须存在。由于种种原因,他们的牺牲奉献只能是远离人群的默默无闻。但他们将对党的忠诚、对事业的执着,镌刻在大山深处;他们将对人民的热爱、对和平的向往、对英勇的诠释,熔铸在创造的一个个奇迹中,体现在践行当代革命军人核心价值观上。
青山无言,群雕不语。当我们静静端详济南军区某报废武器弹药销毁站这组定格在邙山深处的群雕时,所有享受着和平安宁、享受着幸福生活的人们,应当由衷地向他们——中国拆弹兵,敬礼! (刘声东 魏 兵 傅开强 许玉可) (来源:解放军报)
(责任编辑:reny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