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法》整体趋轻缓 中国百姓九成反对取消死刑

废除死刑的国家，他们社会治安确实也没有变得更坏

　　苏博：我们知道，我们仍是死刑罪名最多的国家，像贪腐类的经济犯罪目前仍都在死刑之列，与世界大势不太相同，造成这种形势有什么样的背景？

　　刘仁文：我首先介绍一下，现在确实世界上多数国家废除死刑，废除死刑的国家已经超过了保留死刑的国家，这个问题确实要正视它。而且要注意一下，在那些保留死刑的国家，比如说韩国，它已经10年以上一个死刑都没有执行。日本一年也就执行一到两个死刑，美国执行的死刑也是非常少。如果美国一个死刑犯要执行死刑，是举国关注、全国轰动的一个大事。还有一个发展中大国印度，印度这个国家民族矛盾，宗教矛盾非常突出，但是它现在执行死刑很少，一年可能十几个。所以说，这样的一个形势，世界上越来越多的国家废除死刑，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国家尽管还保留死刑，但是他们只是把死刑作为一种象征性的刑罚，不是常规性的，有点备而不用，或者备而很少去用，不到万不得已才用的。而且大家看到，那些废除死刑的国家，他们社会治安确实也没有变得更坏。

　　我们还要注意一个情况，联合国《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这个公约我们已经签署了，正在准备批准。这个公约里面对于死刑的态度是明显的，联合国提倡的是要废除死刑。实在万不得已还要保留死刑怎么办？死刑只能适用于罪行极其严重的犯罪，一定要跟剥夺他人的生命相联系的暴力犯罪有联系。也就是说，联合国有关国际公约是反对对非暴力犯罪适用死刑的，但是它用了一个比较模拟的词语：“罪行极其严重”。这个给各个国家留下了解释的余地，不过按照联合国人权委员会的解释，“罪行极其严重”的犯罪是要跟剥夺他人生命相联系的暴力犯罪有关的。我们国家对你刚才说的贪腐这方面犯罪还保留了死刑，这次13个死刑罪名废除以后还有58个，这58个里面还有很大一部分非暴力犯罪，经济犯罪，财产犯罪，腐败犯罪。所以说从理想的角度，当然是最好把这些非暴力犯罪都给取消死刑。但是现在这一次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因为我们第一次就一下取消13个，而且这13个我的理解不是随意的，立法机关是做了很认真的调查研究的。比如说要向法院系统，向最高法院了解，到底过去这些死刑的罪名适用的多不多，如果适用的多说明现在这种犯罪还比较严重，说明我们还暂时离不开。如果这个罪名适用得很少，甚至根本没有用，那就压缩了，对我们社会没有多大威胁。为什么贪腐罪这一块没有动？我想有一些考虑。作为专家学者，特别是我本人，觉得步子更快一些，把这些非暴力犯罪死刑全部取消最好。

　　但是，我们作为执政党，贪腐现象关系到执政合法性，或者是生死存亡的问题，所以党在防治腐败这个问题上决心很大。群众对这个问题现在意见也比较大，反映也比较强烈，如果在这个问题上现在贸然下手，要废除死刑，恐怕就会激起民意比较强烈的反弹。所以怎么办？我自己也在做一些反思。强调呼吁要废除死刑，对不对？对。但是对于民意的担心，我们要充分地去倾听、理解，要去解除他们这些担忧。比如说老百姓担心司法腐败，担心这些犯罪分子不该判死刑以后通过种种关系放出来。我们怎么样从制度上、从执法上堵住这些漏洞，不出现老百姓所担忧的这些现象？再一个，老百姓对腐败有意见，当然对。你作为执政党，作为国家干部，人们赋予你的权力你去滥用，群众有意见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贪腐毕竟不是暴力犯罪剥夺人的生命，他贪污社会更多的钱，这个钱能够跟生命等价吗？现在社会越来越发展，文明程度越来越高，人的生命是无价的，所以从根本上我还是主张要废除这类犯罪的死刑的。怎么样减少这些贪腐犯罪的死刑，前提要把贪腐犯罪严重程度给降下来。如果这个社会贪腐犯罪很少，对社会没有造成这么大危害，群众自然而然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了。这里面涉及到我们怎么样加强预防，加强监督，加强对权力的制约，真正使那些一出来就是数额惊人的腐败犯罪分子，使他们有监督，使他们无法对国家造成巨大的损失。

　　去年《刑法》修正案有一个罪名，对于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考虑群众对腐败问题意见很大，把这个罪名有期徒刑刑期提高了。当时有关媒体采访我，我说贪污受贿可以判处死刑都没有震慑犯罪，把有期徒刑提高几年就可以有效解决问题吗？我说这里面是不是开错了药方？或者有没有更好的药方？国内外实际上理论界已经有比较成熟的一些意见。公职人员财产要申报，一个最基本法律《公职人员财产申报法》，可是现在由于种种原因，现在我们的《公务员财产申报法》还迟迟未出台。所以我举个例子，要在这些问题上下决心，推动基础性立法尽快颁布出来。这样的话你说这个贪官，有几套房子，登记不登记，公布不公布？你不公布吗？你心里总是有亏，心虚啊。因为你已经违法在先了，一旦查出来以后，这个事情就可以让你下台，甚至构成犯罪。可是另外一方面，公布出来怎么交代，这几套房子怎么来的？应该采取更好的措施使我们国家腐败犯罪得到很好的治理，这样的话，群众大概抵触的情绪就不是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