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回访 事发地拆迁一片废墟
朝阳区东坝中路笔直地向北延伸,虽然限速70公里,但所有车辆都像行驶在高速公路上一样,踩着油门飞驰而过,公路两旁长长的人行道上人迹稀少。
与马路只有一条绿化带相隔的辛街,如今已被拆成一座荒城,炙热的太阳下,几个拾荒人零零散散地站在乱石上,翻捡着可以回收的东西。
就在几个月前,这一带还是京城规模较大的外来流动人员聚集区之一,每天在这里等候上车的人,一直挤到了马路上,然而如今这番景象都已经不存在了。
据一位曾经居住在此的老住户回忆,2000年之后,辛街初具规模,由于打工人员聚集,很多自发的便民服务设施逐渐多了起来。在百度地图搜索引擎上打上朝阳区东坝乡幼儿园,能够查找到具体地址的幼儿园就有26家。
2009年,朝阳区东坝乡单店村委会一纸通告,要求辖区内居民开始着手拆迁腾退准备工作。几个月来,大量流动人口外迁,打工子弟学校解散、幼儿托管所搬迁,和北京许多城中村一样,东坝乡辛街也随着拆迁大潮永远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而曾经失火的辛街110号阳光乐园幼儿园也在这片废墟之中……
不甘现状 19岁只身闯荡北京
辛街110号阳光乐园幼儿园园长王荣花,是河北张家口市蔚县北水泉镇旦岭子村人,在家中排行老二,她与哥哥王成都是被父母领养来的孩子。王荣花出生那年是1983年,王成已经13岁。
从小,王荣花就由哥哥一手带大。在王成眼中,小妹妹一直是一个既聪明又文静的小女孩。“什么时候都是低头默默地干活,不爱说话。”
“她的变化是从2002年开始的。”王成说,刚刚高中毕业的王荣花不再满足于家乡一成不变的生活,外面世界的精彩让她有闯荡一番的冲动。她去了家附近的张家口市打工。
2002年,王荣花离开家乡,离开疼爱自己的哥哥和养父母,只身来到北京,那一年她只有19岁。
初到北京,王荣花尝试了很多不同的工作,她在大兴玻璃厂打过工,也做过餐馆的服务员。在劳动部下属的一家餐馆里,王荣花遇到了现在的丈夫陈兵,当时两个人都在那里打工,王荣花是服务员,陈兵是厨师,相识几个月后,两人坠入爱河。
恋爱、打工、再求职,北京绚丽而多彩的生活迅速打磨着这个乡村里出来的小女孩。两年之后王成到北京投奔妹妹,没说两句话,他就惊讶地发现妹妹变了,一直以来自己印象中那个腼腆、羞涩的小女孩已经不再,站在眼前的妹妹变得“越来越能说,也越来越会说了。”
“我妹妹是一个有想法的人,她一直想做出一番事业来。”王成说。
初试创业 通州开小饭馆赔了钱
在北京到处给别人打工,辗转了好几个地方之后,王荣花开始琢磨着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小店。首先进入王荣花计划范围的是开餐馆,由于自己和丈夫都曾经在餐饮业打过工,丈夫又是厨师,王荣花觉得开餐馆是距离成功最近的一条路。
从亲戚朋友那里借了几千元钱,没有经过太多考虑,王荣花就租下了位于通州的一处十多平方米的小民房,月租四五百元。由于上一个租户也是在这里开饭馆,所以桌椅、碗筷等基本用具都是现成的,这又给她省下一笔钱。简单收拾之后,王荣花的小餐馆开张了。
王成形容妹妹经营餐馆的模式是,“几十元钱来回转。”“第一天赚了几十元钱,第二天就拿这些钱买原材料,赚回来的还是这几十元钱,永远不多不少。”餐馆开了几个月就因为入不敷出关门,王荣花因此赔了两千多元钱。
产后待业 开起非法幼儿园
第一次开餐馆的失败并没有打消王荣花创业的梦想。
2007年,王荣花怀孕了,不久便生下了小女儿晴晴。为了照顾孩子,王荣花辞掉工作,在家待业一年。也就是在这段时间,王荣花第一次产生了开幼儿园的想法,“反正在家带着孩子,一个是带,一群也是带,而且等到幼儿园做大了,也算是一种创业。”王荣花的想法立刻得到了丈夫的全力支持。
与开餐馆一样,这一次开幼儿园的王荣花仍然没有过多的计划。随便看了几套民居之后,王荣花租下了东坝乡辛街110号的四间平房,第一年的租金一次性付清,总共1.6万元。从2009年10月开始,租金改为月付,每个月的租金1330元。
王成曾经给妹妹算了一笔账,“幼儿园每个月的房租是1330元,一个幼儿园老师的工资支出600元,外加水电费和孩子们一天两顿的伙食费,加起来至少也要2500元。而孩子的学费是每个月160元,如果想不赔钱,就必须保证每个月都有16个以上的学生。”
然而,幼儿园开业的头几个月,根本没几个孩子,几乎每个月都赔钱。后来孩子逐渐多了,又要另外请老师,这又是一笔费用。
陈兵每个月都要从工资里拿出一部分钱给妻子的幼儿园“补窟窿”。王成曾经多次力劝妹妹放弃,但是王荣花并没有听进去。“我想把它做大。”每次一涉及这个话题,王荣花就变得异常执著。
应对检查 “顶风”开幼儿园屡教不改
除了面对来自家庭的阻力之外,王荣花也要经常接受各级政府部门的检查。
由于幼儿园开业时没有经过审批,属于非法经营,再加上卫生、消防设施严重不合格,幼儿园自从一开张就“门庭若市”——从2009年年初开始,消防部门、村委会、派出所、乡政府轮流检查,并多次在幼儿园门口贴出整改通知书。
2009年2月4日,东坝乡文教科在幼儿园门口贴出《告知书》,告知孩子家长“此幼儿园属于存在安全隐患的学校,请另行择校。”但是这些都没能使王荣花放弃,几次大的波动之后,幼儿园依旧照常营业,且送来的孩子越来越多。
据王荣花回忆,幼儿园效益最好的一个月总共来了30个孩子,小小的一间休息室放着10张铁质的上下铺、两张木质床,孩子们午休时互相挤着才能躺下。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2009年9月2日,单店村委会在幼儿园门口贴出一份通知,主要内容是“幼儿园所在位置已被纳入朝阳区土地储备范围,需要拆迁,要求该园配合做好拆迁腾退准备工作,学生家长尽早为孩子另行择校。”
自此开始,幼儿园的孩子逐渐减少,王荣花开始另行物色新的办学地点,直到2010年1月17日,惨剧发生。
●主持人姚博手记
本次调查互动媒体:
北京交通广播(FM103.9)《警法时空》栏目本案播出时间:9月8日上午11点
他们在城里寻找希望和幸福,也承受了意外的巨大代价。因为城市对于他们的到来还没有完全准备好,他们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城市里所有的无奈和危险。生命已逝,留给生者的不仅有伤痛更应该是思考。
夫承妻业
昌平再开幼儿园
9月2日,朝阳法院的法庭里,王荣花被带上法庭时,面无表情。此后,她的员工——幼儿园阿姨李彦巧哭哭啼啼地被带上法庭。
李彦巧实际上是王荣花未过门的嫂子。在遇到王成之前,李彦巧曾经有过一次婚姻,然而丈夫却于2003年突然去世,留下她一个人带着两个仍在读书的孩子。
2008年,李彦巧和王成在家乡相识,并最终走到了一起。
法院经过审理认为,被告人王荣花违反消防管理法规,经消防监督机构通知后未予改正,造成一人被烧死的后果,构成消防责任事故罪;而被告人李彦巧则构成过失致人死亡罪。
法庭审理时,王荣花曾说,她愿意赚钱,“把一生的积蓄都给他们(指甜甜父母),我只想用我的一生去换孩子……”而宣判结束,王荣花仅说了一句,是否上诉她要回去考虑。
整个庭审过程中,李彦巧只清晰、完整地说出了这些话,“法官大人,我希望,能判缓刑吗?我愿意用我的后半辈子赔偿人家,我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没人照顾。”无论是抽泣、下跪还是晕倒,李彦巧始终没有落下一滴泪来。
李强和张琴曾经向法院提起过刑事附带民事诉讼,但出于种种考虑,最终撤诉。近日,他们将对王荣花夫妇、李彦巧、房东夫妇5人另行提起民事诉讼,索赔各项损失共计50余万元。
法庭外面,甜甜的父母已经在烈日下等待了近两个小时。几天前,孩子的父亲李强与王荣花的丈夫取得了联系,他得知陈兵又在昌平区北七家开了一所幼儿园,现在共有四五十个孩子,每个孩子一个月的费用是260元,比原来还涨了100元。
“他们有钱却不赔偿我们!”张琴含泪怒斥。
(文中除被告人外均为化名)
文/丽案调查工作室实习记者胡相宜记者孙慧丽本文特别感谢朝阳法院、朝阳检察院的大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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