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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星十年留守老父病榻边 只希望安心把父亲送走

来源:北京青年报
2010年10月25日03:56
  周而复始的生活

  陈晨过了十年

  2010年10月21日,深秋的北京很冷。当叩开陈晨家的大门,他正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口,尽管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T恤衫。

  下午2点30分,这是陈晨约定的采访时间。在此之前的两个小时内,他刚刚做完了两顿饭。父亲的饭菜是特制的:里脊肉炒青菜和一碗米饭,然后再用搅拌机打成糊状,用鼻饲的方法一点一点地输入到胃里,这一顿饭大约需要一个半小时。之后,他再做自己和母亲的午饭,“这就简单多了,熬点白菜,切点熟食,刚刚吃完。”

  陈晨18岁那年,父亲因突发高血压脑出血生命垂危,手术后仅两三年就变成了“植物人”。母亲因为伺候父亲也积劳成疾患上了脊椎病,日常生活也开始需要有人照顾。

  于是,陈晨的生活开始变得“忙碌”起来。

  每天的下午4点30分,陈晨都要为父亲做一个大规模的翻身。考虑到父亲是过敏体质,陈晨每天都要一手托着父亲的头,一手托着父亲的腰,之后再由母亲托住父亲的双腿,将父亲的身体从侧面翻到正面。“如果是单纯地推着翻身,父亲的皮肤会滑蹭到床单,这样很可能会受伤。”

  之后,陈晨会给父亲做全身按摩,为了让每个关节都活动充分,陈晨会在父亲身上按摩上万次,仅一条腿就会按摩千次左右。每次按摩下来,陈晨都会感觉到“四肢酸软,浑身像散了架一样”。一次按摩大概需要两个小时。

  晚上7点是父亲的排便时间,也是最难度过的一段时间。“父亲排便很困难,他没有体力,每次都需要打至少八个开塞露,然后就是不停地给他揉肚子。”而这一揉通常就是四五个小时。陈晨很细心,他生怕父亲坐着四五个小时吃不消,还会把电视机搬到父亲面前,放他生病前清醒时喜欢看的节目,尽管父亲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意识。而他自己则是侧对着父亲,面前只是一片空空的白墙,他所做的就是不断重复地按揉父亲的肚子,一站就是四五个小时。

  父亲排便后通常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了,陈晨又开始为家人张罗晚饭。父亲是大米配红豆、山药、百合、莲子、花生熬制的粥;母亲和自己就是白粥加一点小菜。

  又是一次翻身,又是一次按摩,如此下来,已经是早晨六七点左右。陈晨开始为父亲做早餐,一杯牛奶,一把燕麦和一个鸡蛋。父亲进食完毕后,他就可以睡觉了。

  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这样的生活陈晨过了十年。

  付出总有回报,父亲从57岁发病至今已经70多岁了,但各项生命体征均在正常值之内,面貌身体没有太大变化,皱纹也比同龄人少。卧床十年,父亲从来没有长过褥疮,夏天也没有生过痱子。说起这些,陈晨都会在嘴角间流露出不经意的微笑。

  经历

  曾因贪玩

  把母亲气成心脏病

  陈晨生活很简朴,由于一直以来都是依靠父母的退休金养活全家,他从来不乱花一分钱。陈晨的家在新源街一座八十年代的老楼里,从父亲生病后就搬到这里,一直居住到现在。这是一个仅有五六十平方米的两居室,家中没有任何的装修,十多平方米的卧室中间摆放的就是父亲的病床,旁边靠着窗的是母亲的单人床。家具还是八十年代的样式,上面摆放着的都是父亲的药品和生活所需用品,没有再多的装饰。就连陈晨自己用的喝水杯还是八十年代流行的大口白色铁杯。“就这么一直用下来,没有换过,十多年了吧。”

  除了必备的电视、洗衣机,家里几乎再也找不出一个像样的家用电器。由于父亲需要鼻饲,搅拌机就成为了家中最大的耗费品,这几年下来,搅拌机换了有十多个,就在陈晨接受采访的当天,他刚刚订购了一台新的搅拌机,“这可能算是比较费钱的一项支出了。”

  然而,与他节俭的生活相比,套在他脖子上的一条粗粗的银链子似乎显得很不搭调。

  “这是我以前上学时买的,那时候我是班里比较潮的一个。”说到这里,陈晨不禁挠了挠头,皱着眉头想了几秒钟,似乎想回避这个话题,但又情不自禁地回忆了起来。

  陈晨从小生活的环境是在一个大的工厂区,由于父母都是工厂的工人,从早忙到晚是经常的事情。于是,他在那个时候就经常和厂区里的小伙伴们到处疯跑。“我很小就开始骑自行车,满北京城地转,天天不回家,也没有人管。”

  随之而来的是学习每况愈下。渐渐的,升入初中后,他更是对学习毫无兴趣可言,整天和一群朋友喝酒、聊天。“那个时候比较流行电子游戏,我就天天不上学去玩。”陈晨说,为了防止父母发现,他通常选择在白天上学的时候去玩,而晚上到了放学时间他又照常回家。直到有一次,他连续一个星期都没有上学,老师来到家中看望称病在家的他,这才让他的劣迹露了馅。

  “我爸打我,打得特别狠,那也没辙,那个时候很叛逆,打了接着玩。”回忆起过去的时光,陈晨经常会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起来,也会不时地哈哈大笑两声,可以感受到那一段自由不羁的生活给他带来过很多的快乐。

  在回忆的过程中,陈晨频繁出现夸张的肢体动作,和之前对话时颇显沉稳的举止有着很大的反差,“说到孝顺,那个时候哪有感觉啊,我后来天天玩不回家,都把我妈妈气出心脏病了。”

  由于贪玩耽误了学习,陈晨没能考入高中,最终选择了一所职业高中,在那里学习电机维修。职业高中的生活更加缺乏管束,陈晨开始早恋。“认识了一个女朋友,她特别爱看足球,我一有空就陪着她看甲A。”直到现在,陈晨还保留着看足球的习惯。他说,这也是受之前女朋友的影响。

  这样疯狂玩乐的日子又过了几年,直到父亲突然发病,陈晨的生活才彻底改变。

  变故

  保姆频繁出走

  让他终选留守

  父亲出事的那天,陈晨当时正在工作。“母亲给我打电话说父亲进医院了,我也没有想到病情这么严重,当父亲被从手术室推出来的那一刹那,我整个人愣了。”陈晨说,以前在他心中那么健康强壮的父亲,当时就那么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手也抬不起来了,脚也没有知觉了,只有眼皮还能眨动。“这是他可以和我进行的唯一的交流。”

  陈晨说,那个时候,他已经隐隐感觉到自己需要为这个家庭做一点事情了。但坚强的母亲为了让陈晨安心工作,坚决要求请保姆来服侍父亲,“1997年的时候,保姆一个月护工费是96元,母亲硬是咬着牙,省吃俭用把钱都用来请保姆。”

  然而,也就是这一段雇用保姆的不愉快经历,让陈晨做出了一个影响自己一生的决定。

  据陈晨的母亲回忆,由于陈晨的爸爸是全身瘫痪,保姆除了给病人喂药、喂餐、擦洗之外,还需要做全身按摩、帮助排便等很多事情。“在床边一呆就是一天,这样的日子哪个保姆能坚持得住?”

  刚开始还有保姆因为价钱合适愿意照顾陈晨的父亲,但后来渐渐的,就有保姆因为工作太辛苦,待遇太低,开始偷东西。“我的衣服,还有保姆屋里的东西,都被偷走了。”有些保姆走的时候连招呼也不打,直到陈晨的母亲招呼她要给丈夫翻身的时候,她才发现保姆人早已经不见了。

  “你父亲太磨人了,没人愿意照顾这样的病人。”这样的话,很多伺候过陈晨父亲的保姆都抱怨过。

  于是,一次又一次的,母亲不得不打电话把正在工作中的陈晨叫回家,帮父亲翻身、擦洗、排便……就这样,陈晨的工作也是不得不一换再换,从原来单位的电机维修工作换到了商店的销售员,销售不能随时离岗,陈晨又找到了一份管库的工作,“工作时间比较机动,可以随时回家照看父亲。”

  而这时,陈晨已经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工作中的同事虽然理解他家里的困难,但是总是请假回家,陈晨也很过意不去,觉得这也不是个办法。

  直到有一天,正在工作的陈晨又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保姆又不辞而别了,那一天电话那边的妈妈哭得很伤心。”

  听到电话那边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陈晨顾不得班组长恼羞成怒的眼神,就立即赶回了家中。然而,他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家里的房门大开着,母亲趴在父亲的床边大哭,父亲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眼睛盯着天花板,保姆已经不见人影,连他自己床上的单子都被拿走了,留下了光秃秃的床板。

  陈晨说,那个时候有一段时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当看到一个绝望的母亲和一个毫无知觉的父亲时,我已经无法把工作和尽孝兼顾,于是,我选择了后者。”

  也就是那一天,陈晨不再工作,回家开始专心侍候父亲。

  而这一晃,就是十年。

  牺牲

  生活中唯一聊天的对象

  就是母亲

  从21岁到31岁,人生最黄金的十年,陈晨都是在父亲的病榻前度过的。“每天我只出一次家门,那就是去买菜。”

  陈晨没有手机,也不会上网,不知道什么叫做QQ、msn,在他看来上网就是和陌生的人聊天,“那个太不现实了,我只喜欢和人面对面地交流。”而距离他最近的一次和朋友聊天也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现在陈晨的生活圈子就是家庭、菜市场、医院。他的家中很少有客人来,他很少说话,有时也和母亲聊天。“一般聊天的话题也就是今天吃什么,父亲还需要买点什么用品。”

  偶尔,陈晨也会和母亲聊足球。 “晚上球赛比较多,我在父亲身边干活的时候,就看球,这可能就算是我的爱好了吧。”

  陈晨获取外界信息的渠道是看报和看电视。家里长期有订阅报纸的习惯,直到现在还一直坚持订报。“北京又修了多少地铁,鸟巢、水立方在哪儿,我都知道。”只是,陈晨现在出门从来不坐地铁和公交,不管有多远,他都骑车。他说,他习惯了骑车。而说到鸟巢和水立方,他从来都没有去过,他只是一直重复:“那儿不是我去的地方。”对于一个土生土长的北京人,陈晨对这些年首都日新月异的变化很漠然,“那些都与我无关。”

  陈晨家中的电视柜上放着一张《猫和老鼠》的动画片光碟,他说,每到午夜的时候,他就会反复地播放这个光碟,用以打发给父亲做按摩时的四五个小时。“午夜时候的电视剧都不好看,那些男男女女的爱情剧,我不喜欢看。”说到不喜欢看的原因,陈晨很不屑,“太不现实了,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讲到爱情,陈晨很不耐烦。“我真的没有想这些,没有时间去想,也没有精力去想,这样的情况,也不可能去想。”

  而对于这一点,陈晨的母亲却一直无法释怀。“很多人都劝我说,儿子这样耗下去不是个办法,但是我又能怎么办呢?”说到这里,母亲把头转向了陈晨,她试探性地去和儿子的眼神进行交会,但此时,陈晨却刻意地回避了。随后,母子二人很久都没有再说话,只是,渐渐的两个人的眼中都噙满了泪水。

  祈愿

  只想安心地

  把父亲送走

  说到陈晨的未来,母亲很无奈。“这些年,我们失去的比得到的多。”现在保姆的费用越来越贵,这些年,她也打听过一些可以收留“植物人”的护理养老场所,但不是价格太高,就是服务很差,“未来是否还要这么拖下去,我也不知道。”

  陈晨还是很乐观。那一段不太美好的雇用保姆的经历,让他已经彻底放弃了再次雇用保姆照顾父亲的想法,他已经不再纠结是否出去工作的问题,只是希望自己能够把父亲照顾好,把父亲安心地送走。

  “有没有害怕自己生活的圈子太小了,将来会不适应外面的世界?”“没有啊,我认为一个人的圈子是不会改变的。”在陈晨的心目中,他的圈子还是原来的同事和儿时的那一帮玩伴,他还是那个不可或缺的“活动组织者和领导者”,“没有我,他们玩不起来。”

  “那他们现在还找你玩吗?”“没有了。”此时,陈晨沉默了大约半分钟的时间,转而又说道:“不过,我只要找他们,他们一定会来的。”

  “会有多少人来?”“十多个,我想十个应该有吧。不过,现在也没有时间,就不去想了。”

  “今后想做点什么?”“工作的事情先不想了吧。”

  对挣扎、烦躁、困惑这些字眼,陈晨都很抵触,“我没有过,十年来我从来都没有抱怨过。”

  只是,母亲的心中还有个疙瘩。“你不是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吗,我就做给你看。”十年前儿子负气说过的一句话,至今让母亲不能释怀,“我们当时就是因为请保姆的事情争执了起来,我怕他坚持不下去,可也没有想让他坚持到现在。”

  在母亲的心中还一直在担心着,儿子是不是因为和自己赌气才坚持到现在,“是不是我毁了儿子的一生呢?”

  文/本报记者 安苏

  摄影/本报记者 袁艺
(责任编辑:周径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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